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终于结束了”或者至少是“暂告一段落”的感觉,更甚者会觉得“现在安全了”。这一晚上几度被揪着捏着的心脏终于放下来了,所有人都松懈了下来。
逍遥侯死了两个儿子,惶惶然写完谢罪表,又经历这么一通吓,有点受不了,决定吃几颗丹药压压惊。
谢玉璋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都追杀高氏的人去了,此时他身边出现了一个空档。他吃了丹药,解开衣服发散,人躺下了。
放火的人摸到了丹房,找到了硫磺。
他盯了逍遥侯府已经很久,早把府里的布局摸得清楚。
第一处火,便是末帝。
第二处火,是前太子。这人并不知道前太子已死,此时院子里头只有于氏和几个孩子。他只当太子在里面,放了火。
府里的人此时被第一处火和第二处火惊动了,纷纷去救火。他又去了另三个皇子的住处。
三个皇子的院子挨着,五皇子的院子因里面的人都被谢玉璋的护卫带走了,敞着门黑着灯,一看就知道没人。这人便绕过去,烧了八皇子九皇子的院子。
火起,府中乱作一团。隔壁府邸也派人来相助救火,附近百姓也都来了。放火人随便拿个空盆做做样子,便全身而退。
放火人落脚的地点在侯府后面的民宅区里。他回到那里,向自己的主人复命。
主人说:“明日一早,你回江东去,最近几年不要在云京露面了。”
放火人叉手应喏,借着夜色离开。
放火人的主人与他错开时间,也离开了那宅子。从明日起,这间宅子再无用处。
男人牵着马,走出了巷子,天空已经烧成了橙红色。硫磺,实在是放火好物料。偏末帝的丹房里,有大量的硫磺。今晚几路人马都在,契机出现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短暂,偏被他抓住。
一切,都是天在助他。
他牵着马,施施然走上大道。有端着水盆赶去救火的人险些撞到他。他伸手扶住那人,道:“老丈,小心。”
老者抬头,火光映耀下,看到一个琼花玉树般的郎君。如圭如璧,一看便知是世家贵人。
老者慌忙赔罪。
郎君问:“哪里走水了?”
老者说:“逍遥侯府。悖就是前朝的皇帝,造孽啊!”
郎君道:“老丈快去。”
老者捧着水盆快步去了。
郎君继续牵着马,他一路从逍遥侯府的后面,绕到了逍遥侯府正门前的大道上。
火势烧得更猛了,因是硫磺引得火,不好扑灭,天空都烧成了橘红色。
郎君生着一双清风朗月般的明眸,他若笑起来,那弯弯的眸子能让女郎们看得手中纨扇掉落都还不自知。
此时那眸中映得都是火光,橘红火光映在眸中,都成了血色。
灭门破家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可哪怕到现在,他也不能说皇帝是他的仇人。
因这世界,是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纲五常支撑着运转的。于当时,末帝还是君,他家还是臣。
君要臣死,臣就得死。君不是臣的仇人,顶多是冤了这臣。臣不能怨君,更不能说君是仇人,顶多只能向君伸冤。
若有朝一日这君肯为这臣平反,这臣还要叩谢君恩,还要歌颂这君圣明。
可是仇恨不因不能宣之于口就不存在。郎君已恨了很多年,未曾想过会有能报仇的一日,只他耐心极好,从不曾放弃。终于老天今夜赐给他这样一个机会,被他果决抓住。
疾烈的马蹄声响起。
郎君看过去,于火光中看到那个素服披发的女郎。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从大门中喷出来的热气流吹得她长发飞舞,漫天的火光映得她身形单薄。
她经历过那么苦的事,归来却依然生机勃勃,每次见到他都眼睛弯起来,未语先笑。
那一声“三哥!”是多么清脆欢快。
郎君垂在袖中的的手握紧了拳,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烧吧,谢家最好一个活口都不留。如此,她这样高贵美丽、水晶一样剔透的人,才能挣脱逍遥侯府这个泥潭,真正自由自在。
而不是默默地、隐忍地,给皇帝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火光中,李固伸手去拉谢玉璋的手臂。
谢玉璋昏倒在他怀中。
林仲询悄悄后退,匿身在夜色里。
这一晚,逍遥侯府大火,逍遥侯府诸主人,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