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四妃其实都是一品,品级上来说,是一样的。
但即便是同级官员,也有冷衙门热衙门的区别。一边是外姓公主、亡国之女,一边是皇帝的姐姐和枕边人、皇子们的母亲……谢玉璋从来也不会真的当自己就能和四妃平起平坐了。
她率先给三人福身见礼。
李珍珍坐着没动,崔、邓二人都欠身还了半礼。她二人皆容貌秀美,气度出众,不愧是世家嫡女。比起前世在张芬手下讨生活,今生也都更鲜活一些,观之便令人赏心悦目。
毛夫人也给三妃见礼。
崔、邓二妃皆道:“佐州毛氏,人才辈出,代代都有大家。我等倾心神往已久。”
毛夫人微笑自谦,不卑不亢,气场与她们二人天然就融合在了一起。毕竟都是世家女。
李珍珍其实心里面特别腻味这些世家女、世家妇。她出身将门,天生跟她们就不是一个路数的。
然而再不喜欢她们,当涉及到自己的女儿时,她却又期望囡囡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世家女,或至少成为一个能被世家女们认可的女郎。
只是霍家灭门之后,囡囡就再也没有接受过世家女的教育。因这等教养非是请几个老师就能教得出来的,这得是长年累月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祖母、母亲、伯母、婶婶、嫂嫂们潜移默化、言传身教,一言一行都随时有人指点才能熏陶出来的。
这几年李珍珍掌着李固的后院之权,大江岸北,她便算是最尊贵的女人了。她自然不甘囡囡不如人,延请了多位饱有才学的老师来教导囡囡。
然囡囡越是长大,越是知道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更意识到对自己的父亲和父族,所有人都讳深莫测。
再大些,敢问会听了,终也是知道父族已灭门。而灭了父族的那个人,就是当了皇帝的十一舅舅。
亦渐渐察觉出母亲与舅舅的关系,与宫中其他嫔妃的不同。
纵皇帝舅舅待她亲切,百般荣宠加恩,母亲又掌着六宫,二妃三嫔皆要低头。这女孩子依然越来越沉默。
李珍珍与毛夫人相谈几句,虽心中百般不喜这些世家女,也得承认毛夫人端庄沉静,气质过人。
她使人将河西郡主唤来,与她说:“来见见毛夫人,他们毛氏族学是极好的,里面都是些和你年龄相仿的女郎。娘想让你过去附学。”河西郡主困惑:“宫里的老师们有什么不好吗?”
“郡主。”谢玉璋微笑唤她,“宫里处处都是好的,老师们都有才学,只一点,宫墙深深,不免闭塞。老师对郡主自然精心,宫人们也恭顺整齐。然而郡主得走出去才会发现,原来宫外的人不是这样子,人人都有自己的性情想法,人人都闪光,与旁的人都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千个人便有一千种模样,极是有趣的。”
崔贤妃率先赞同道:“永宁说的是。”
邓淑妃也点头:“是呢,说起来,也真有点怀念从前的旧时光了。”
毛夫人道:“正是这个道理。我家族学也不只是自家女郎,杨家、张家、薛家、唐家……还有许多相熟人家的孩子都过来附学。”
李珍珍从来到哪里都是横着走,她的女儿却安静娇怯。河西郡主听大家这样说,也微微意动,却又犹豫。
李珍珍心中暗恨女儿不大气,却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她,眸子中不免便闪过一丝躁意。
谢玉璋察言观色,将母女俩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她笑盈盈地支招:“郡主也莫怕到那里人生地不熟,郡主身边相熟的伙伴,尽可以唤上两三个,结伴一起。我想毛大人家定然是欢迎的。”
毛夫人笑道:“孩子们都有进学之心,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李珍珍抚掌:“叫上你大舅舅家的菡菡,你五舅家的芸芸,可惜你七舅舅八舅舅的闺女都太小,你十舅没闺女。你蒋伯伯家的雯雯稍大些,没关系,说亲之前多学点,正好。”
毛夫人眼睛愈亮。
河西郡主却犹豫道:“芸芸也小。”
谢玉璋笑道:“那没关系,正好郡主是姐姐,多照顾妹妹便是了。姐姐妹妹在一处,原就该彼此照应的。”
河西郡主想了想,有些羞赧,道:“我尽力。芸芸也很乖的。”
这事便成了。
众女就着茶点,又随意说些话题。
邓淑妃道:“我出嫁前原有一套程注版的《春水集》,成亲时匆忙,便留在家里,被妹妹们占了去,再不肯还我了。现在想想还心疼,唉……”摇头笑叹。
那《春水集》正是毛郎中的祖父所著,毛夫人笑道:“娘娘莫遗憾,这《春水集》我家收藏最多,待我回去寻一套程注的给娘娘送来。”
邓淑妃很欢喜,笑着道谢。
崔贤妃却不提这些书啊学问之类的话,只对李珍珍道:“我看永宁这衣裳裁得好看。”
李珍珍道:“是啊,永宁穿着多精神啊。”
河西郡主也向谢玉璋看去,亦觉得她的衣裙十分好看,又与众不同,不由忍不住问道:“为何衣摆要裁四开?”
谢玉璋笑道:“为着骑马方便。”
河西郡主道:“我听说公主总是骑马,从来不坐车。”
“那是瞎说。”谢玉璋道,“下雨下雪,我肯定坐车的。我又不傻。”
众女都笑了。
河西郡主也笑了,觉得谢玉璋又好看说话又有趣,且她气质上与崔、邓二妃的端方又不同,谈笑风生的样子让人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向往。只可惜自己做不到。
她又问:“公主为什么这么爱骑马呀?”
谢玉璋道:“在草原上习惯了亲眼看风景,看道路,回来云京便也不愿意再被困着、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