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骨邪没立刻动,斜着眼睛等可汗发话。
阿史那一瞧他那个德行,就知道他肯定正在心里笑自己。身边这些贴身的亲卫们,可不正个个都使劲憋着笑呢嘛!
阿史那很想振振雄风,奈何一对上谢玉璋那水润润的眼,红红的正嘟着的唇,就昏君附体。
“混蛋,还杵在这里干嘛?没听见宝华说的吗?”他虚抽了叱骨邪一鞭子,笑骂,“去,看看扎达雅丽那边还有没有地方?没有也给宝华腾出地方来,叫他们搬!”
草原上搬家可比大赵的城市里简单得多了。毕竟中原人的房子,哪怕是土坯房也没法摘了带走。草原上的毡房拆了重新组装,几个熟手半日便可完成。
叱骨邪得了令,吆喝了一声,便先下去了。
他其实是奴隶,当然作为阿史那用得顺手的人,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了。但他和战士不同,他是靠为主人办事和讨好主人生存的。
他一边向驻地飞马疾驰,一边心里想着,这个赵公主别看年纪小,很有女人手腕啊。以后得多花心思伺候这一位。
叱骨邪带着几个人先回去了,其实早在他们之前,便已经有斥候回去报信了。
阿史那怀抱着谢玉璋春风得意地回到驻扎地的时候,一群王子、后妃和贵族们早已经迎了出来。
“宝华,来见见大家。”阿史那停住马,在众人的面前掀开了谢玉璋的兜帽。
谢玉璋侧坐在阿史那身前,原本骑着快马为了挡风,面孔朝向他的怀里,还拉上了兜帽。阿史那这一掀,谢玉璋抬起头来转向了前方。
嘈杂的人群便静了一瞬。
谢玉璋望着人群中的一个魁梧男人,庆幸此时阿史那是在她背后,看不到她的脸。
她实在,无法在见到他的这一刻维持虚假的神情。
阿史那乌维――她曾经强迫自己用心去爱过的男人。
人的感情啊,像流水,便是用最快的刀切下去,也切不断,沥不尽。
她在乌维怀里的那些年,虽称不上快乐,却的的确确是她过得最好、最安稳的几年。男人宽阔的肩膀和温暖的胸膛,以及那些温柔的承诺都迷惑了她,让她以为后半生可以一直如此。
可是,并不能。
谢玉璋望着乌维。
乌维正震惊于她的美貌,痴痴地看着她。
他很好地遗传了阿史那所有的优点,身材高大,相貌威武,他现在只是胡子长些,没有后来谢玉璋给他修剪的短髭那么精神。
但他此时的精气神要比谢玉璋记忆中好得多。
他有威震草原的父亲。他是母系强大的王子。他自己也是出色的战士。
在漠北汗国,他是众王子中呼声最高的优秀继承人,被立为汗国太子。
他现在还不是那个被蒋敬业打得如老鼠般逃窜的失败者。
谢玉璋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冲乌维缓缓地露出了微笑。
众人在微笑中回神,发出了不同的赞叹声。
老阿史那要的便是这效果。他得意地马鞭一指乌维,大声道:“乌维,这是大赵最尊贵的宝华公主,我新娶的汗妃,你说她美不美?”
“太美了!”乌维大声地、真诚地赞叹道,“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又像祖地波光粼粼的湖水。我想不出更好的词来赞美宝华汗妃了!”
草原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人们对男女之情热烈直白。儿子可以这样当众大声称赞父亲的女人美貌,一旁听到的人还都纷纷点头,觉得说得对,说得好。
只有跟过来的王忠等人一脸麻木。实在是,一路上被这种直白的赞美给刺激得……习惯了。
“这是谁?”谢玉璋问,“他和你长得好像!”
“我的崽子当然像我。”阿史那大笑,鞭子一指,“这是乌维,我的太子。这是当当、詹师庐、屠耆堂……”
阿史那有三十多个儿子,便眼前这些迎出来的人群中,谢玉璋眼睛一扫,便数出了十几个之多。但阿史那介绍的不过寥寥几个重要的王子而已。
便是后来同乌维争夺权力和地盘,导致汗国在阿史那身后四分五裂的那几个。
像夏尔丹这样女奴生的孩子,便夹在人群中,连名字都不被阿史那提起。
夏尔丹后来能出头,一是因为他依附于兄长乌维,对他表现得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得到了重用;二是他个人的确骁勇善战,单作为战士来讲,有其价值。
所以人还是得有价值啊,谢玉璋心想。
有价值,便是女奴所生,也能出人头地。
没有价值,便是大赵最尊贵的嫡公主,也只能当作礼物送出去,成为点缀乱世的凋零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