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也盯着他:“殿下年少,可汗醉了,别吓着殿下。”
两个男人手背青筋凸起,肌肉紧绷,无声地角力。
侍女和女奴都吓得不敢动。王石头站在帐子口,咕咚咽了口吐沫,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史那忽然听见“咔哒”一声,却是李固大拇指将腰刀顶出鞘外一线。
阿史那这才发现,李固钳住他,竟用的是左手。
阿史那顿了顿,忽然大笑:“好好,不吓着她。醉了,醉了。水呢?拿水来!要渴死我吗?”
听到可汗的吼声,女奴们慌张地取碗倒水――赵公主的侍女们摆在几案上的杯子太小了,怎么够可汗喝的。
李固放开了手,将刀压回鞘中,等阿史那喝完一碗水,漠然道:“天晚了,可汗早些歇息吧。”
阿史那把碗扔到女奴身上,女奴慌张抱住。他眯起眼又打量了打量李固,点头道:“李十一,你很好。”
说完,打个大大的哈欠,伸开手臂。两个女奴立刻过去将可汗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搀扶住他。
阿史那道:“睡了,睡了。”搂着两个女奴出去了。
王石头慌忙闪开,给他让路。
再转身,李固正盯着他,目光比刚才看阿史那还冷,根本没有掩饰。
王石头突然觉得腿肚子转筋,后背生寒。他僵在那里不敢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固终于开口。“去。”他说,“把大国师请过来。”
王石头傻傻“哎”了一声,转身出去,走了两步,忽然腿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帐子外面的寒气一裹,头上刺凉一片,才觉出额头、后背竟然都湿了,全是冷汗。
马建业就站在帐子门口,犹犹豫豫,探头探脑。见他出来,张嘴想喊住他,王石头没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大步走了。
马建业张着嘴,望望王石头,望望帐子口,犹豫片刻,到底没敢进去。
帐中,李固终于转过身来,望着内帐的帘子。外帐的火盆烧得旺,他自己的影子投在那上面。
他轻轻唤了声:“殿下?”
虽看不见,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谢玉璋就站在那帘子后面。他和她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道门帘。
他和她之间便是这样,永远隔着什么――一扇车窗,一道房门,一堵院墙。
一段在大势面前微不足道的感情。
谢玉璋不知自己为何泪流满面。
重生一世,她多以柔弱姿态博取别人的怜惜,又或以美色蛊惑别人的感情。
只这一刻,她却不愿意让李固――这最最该取得他怜惜的男人,看到她此时软弱的模样。
谢玉璋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应道:“我在。”
那声音努力镇静,却藏不住哽咽。
还是受到惊吓了吗?他该早些过来的。
李固握拳。
他和寿王、五皇子不同,他甚至不能算是和亲团的人,他只是西北的地头蛇李铭派来保障和亲使团在西北地界这一段平安的人。
把谢玉璋平安移交给阿史那,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公主自有卫士,和亲使团也有兵丁。只有寿王和五皇子这两位贵人才和谢玉璋一起住进了营地的中心区域。
李固这“外人”和他的飞虎军被安排在了最外围,比官员们还外围的外围。
宴席散了之后,他都已经在往外走,走到半路不知为何心神不宁,临时起意转身返回来。
只是想看看谢玉璋是不是歇下了。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再进她的帐子,他顶多只是看一眼她的帐篷罢了。
不料看见了阿史那闯进了谢玉璋的帐子,而王石头和马建业拉拉扯扯,没有拦住他。
李固对今晚的事既惊且怒又后怕。
倘若他没有来,或者他来晚了……他没法想象纤弱娇柔的她,如何去面对酒醉的阿史那。
李固右手握着刀柄,指节发青,脸颊肌肉因咬牙而变形。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没法原谅自己。
“殿下。”他低声说,“待会国师来了,我跟他谈。殿下不必露面,在里面即可。”
顿了顿,他又道:“殿下若能哭出声来,最好。”
隔着帘子,谢玉璋的声音道:“好,我会哭很大声。”
听着似乎可笑,李固却笑不出来。
他转身,走过去蹲下,察看昏过去的侍女。
晚秀嘴角流血,半边脸已经肿了。李固翻开她眼皮看了看,道了句“没大碍”,按住她人中把她掐醒了。
晚秀醒过来,第一句先问:“殿、殿下呢?”
李固目露赞赏之色,按住她:“不用起来。”
他指了两个健壮的胡人女奴,道:“把她扶到那边的榻上,给她上药。”
又命令谢玉璋的侍女:“你们进去两个人,陪着公主一起哭,哭大声些。”
他只是个五品边将,原没资格命令公主侍女。但此时,谢玉璋的侍女都把他看作天一样,对他的命令无不遵从。
阿巴哈大国师被灌了一碗醒酒药,被王石头硬拖过来的时候,一进帐子便听到内帐里女子们的哭泣声,外帐榻上还有一个半躺半靠的侍女,唇角带着血痕,脸肿得老高,正在上药。
李十一手扶刀柄,凶狠地盯着他。
大概是酒喝多了,阿巴哈觉得头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