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2 / 2)

而那里,离故土不过一线之遥。

大赵已经亡了,她已经不再是什么公主,什么殿下。却还有这样一群男人忠肝义胆,对她不离不弃。

起初不过是……在他们身染疫病部族却正迁移时,她没有像胡人贵族抛弃生病的奴隶那样抛弃他们,赐了药,还令郎中务必要医治好他们,而已。

其实,她何曾知道过他们叫什么名字。职衔最高如王石头,不过一小小火长而已。

她只不过是,不愿意这些从故乡随她来的人们,死一个少一个。

后来,她和林斐在逍遥侯府里,把这些名字一个个都写下来,一遍又一遍。

在心里,记到熟烂。

不能忘,也忘不掉啊。

林斐蹙眉:“殿下?”

谢玉璋惊醒,抬眸看了林斐一眼,笔尖舔了舔朱墨,将“王石头”这名字圈了起来,注:提为校尉,为马建业副贰。

李阿大圈起来:提为旅帅。

赵牛娃圈起来:提为旅帅。

钱富贵圈起来:提为队正。

……

林斐惊讶地看着谢玉璋圈了一个又一个名字,那不假思索的模样,仿佛她认得他们似的。

那……怎么可能。

这份名册送回了有司,负责的官员看过后颇为惊讶。公主既索要名册,会对宫人名录有所变动已在预料之中。没有料到的是,公主的手竟然伸到了护卫队中。

官员不敢拿这事去打扰皇帝――今日里消息传出来,南边又有百夷的土司作乱,皇帝的心情十分不好。

这官员便去请示太子。太子也惊奇谢玉璋竟然会插手卫队的人员变动,但他还是表态:“她要怎么弄,都听她的,这毕竟是将来要跟着她的人。”

官员领命而去,太子回到东宫还跟于氏奇道:“珠珠竟插手卫队的事。”

于氏心细,道:“或许是杨家的意思呢?”

杨家是谢玉璋的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会为她奔走亦在情理中。或许谢玉璋提上来的那些人是杨家安插进去的也说不定。

太子深觉有理。

杨家自然为谢玉璋奔走了。

勋国公夫人进宫,告诉谢玉璋:“为你找的家令名叫袁聿,原是你舅舅的门客,他愿意随你去。几个账房也都是咱们的人,好好替你管着你的资财。”

谢玉璋苦笑。这位袁先生,也不是没有才华,只是到了那边还没有半年就因为水土不服的急症而死了。

她只能道:“好。”领了舅家这份心意。

前世太过没有主见,也不懂经营。在草原跌跌撞撞多年,才学会了很多。那时候跟着她和亲过去的人已经散了很多。有些死了,有些在部族战乱中被别人掳走,有些会钻营直接投靠了旁人。

总之,等她和林斐学会如何抓紧资财、拢住人心的时候,已经太晚。

待勋国公夫人离开,谢玉璋将她记得的几种北地易发、易要人命的病症默了出来,交给林斐:“拿去给太医令,叫太医院给我准备药材的时候这些要多多备着。嗯,跟我去的那个太医叫包重锦,叫他把招募来的郎中们都集起来把这些病症好好过一过,熟悉一下,到时候别抓瞎。”

她心思越发细致,竟连这些都能想得到,且越发地有主见。林斐惊叹欣慰,领命去了。

谢玉璋叫人将寝殿的扇都打开,她歪在大坐榻上望着中庭草木扶疏。

只觉自己将能做的都做了,后面的,听天由命吧。

却有宫人进来禀报:“康乐郡主派人送了东西来。”

谢玉璋怔住。重生这么些天,竟然将这位堂姐忘记了!

实在是,康乐郡主谢宝珠以前便跟她并不亲近,而且对谢玉璋来说,她……早已经死了。人死了就是这样,渐渐地便在记忆中淡去,容貌姓名都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中。

她吁了口气,道:“让人进来说话。”

来的人是谢宝珠身边的姑姑,送来的是谢宝珠给谢玉璋的添妆。

“大虎姐姐最近身子可还好?”

寿王府的康乐郡主谢宝珠,有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病,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卧床。为此,她的母亲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大虎,盼着能将她带得健康起来。

“托公主殿下的福,郡主近日都没什么大碍,晚间还会在园子里走走。”姑姑回道。

能出来走走就是谢宝珠最好的状态了。谢玉璋轻叹,对那姑姑说:“你回去跟大虎姐姐说,今日太晚了,我明日里去看她。”

那姑姑原以为会见着一个愁云惨淡的宝华公主。她倒也听闻传言,说宝华殿下这次极有公主的担当,她是撇撇嘴不信的,不料今日见到,传言竟然是真的。都要嫁到那种地方去了,竟也不哭不闹,看起来竟颇有威严,令她不敢直视。

林斐从太医院回来复命:“太医令叫你放心,这些他们都想到了,已经在备。”

谢玉璋嘴角扯扯。前世可没这待遇,她哭得皇帝和太子都烦了,俱都躲着她。上面这态度,自然影响了下面办事的人。一切待遇都是符合规格,但说有今世这般贴心、细致,那是没有的。

谢玉璋告诉林斐:“今个大虎姐姐谴人送了添妆来,明日里我去看看她。”

林斐只“哦”了一声,没有表态。

谢玉璋微微一笑,知她在想什么。

一个常年病弱,成日里卧床的人,自然脾气性格不会太好。谢宝珠称不上乖戾,但也决不可亲。

这样的她,在李固的后宫里,是怎么样应付一干人等的?

李固,又是怎么对她的?

谢玉璋想起了从前那些零星听来的闲言碎语……

听说,陛下颇宠谢才人。

听说,谢才人眉眼,与那个宝华公主有五六分像。

呸,哪还有什么公主,一个三嫁乱了人伦的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