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玉失魂落魄地回到侯府,卫钧已经把谢南嘉和画楼叫到了西跨院的密室,请胡千山为画楼诊脉。
谢南嘉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赵靖玉,如今见他一身寒气满面风尘地出现在眼前,居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只是,赵靖玉的情绪看起来很低落,不知是累的还是冻的。
她迎上去,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他,温声道:“这一趟,辛苦你了。”
赵靖玉没接手炉,直接把自己的大手捂在谢南嘉手上,怔怔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他的手凉得透骨,谢南嘉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
“不是。”赵靖玉轻轻摇头,“镇国公府的事,你听说了吗?”
谢南嘉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听说了,镇国公府十二年前丢失的小小姐苏锦屏找回来了,为了表示庆祝,镇国公府给京中各府下了帖子,请大家明日去参加锦屏县主的接风宴。”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赵靖玉吸了吸鼻子,往日总是灼灼生辉的眸子此时也变得黯然失色,“我以为你会难受,看来并没有。”
谢南嘉垂眸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虽然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但做为苏锦屏的表姐,小姨母的外甥女,她除了为她们感到高兴,还能做什么?
只是可惜了赵靖玉这一番苦心,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看着赵靖玉沮丧的样子,她心里也挺不好受的,抽出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安慰道:“没事的,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已经尽力了,成与不成要看造化。”
“所以才叫造化弄人,是吗?”赵靖玉自嘲一笑,“我就说,这该死的老天爷对我没这么好,每当我以为要看到曙光,他就会兜头泼我一盆狗血。”
谢南嘉跟着笑了一下,老天爷对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总会有办法的,京中名门望族又不止镇国公府一家。”赵靖玉郁闷了一阵,又反过来安慰她。
“不用……”谢南嘉想说不用了,她之所以愿意接受认亲这种荒谬的提议,是因为去镇国公府对她大有益处,如果不是镇国公府,对她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只是看着赵靖玉明明很失落还要极力安慰她,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只好改口道:“不用太刻意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两人在外间说着话,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胡千山负手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南嘉没看到画楼,忙迎上去问:“先生,画楼呢?”
“刚扎完针,让她睡一会儿。”胡千山道。
“多谢先生,先生辛苦了。”谢南嘉道。
胡千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又看向蔫巴巴的赵靖玉,捋着胡子道:“是那臭小子说这里有个做美食的高手,我才勉强同意来的。”
谢南嘉:“……”
这人是有多馋,顶风冒雪赶来,就为了一口吃的?
“既如此,先生先和二公子说会儿话,我去给你们做饭。”她笑着说道。
西跨院的厨房里常年备满了各种珍贵食材,在几个厨娘的协助下,不到半个时辰,一桌美味就送到了赵靖玉的房里。
丫头们把酒菜摆好,自行退出,谢南嘉最后端着一罐素锦汤走进来。
“不知我的手艺合不合先生胃口?”她把汤放下,笑吟吟地问道。
胡千山吃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合,合,太合了。”
谢南嘉笑着给他盛了一碗汤,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因时间仓促,怕鸽子炖不熟,只好先做了一道素汤,先生莫见怪。”
“无妨无妨,反正那丫头的毒要七天才解,你明天早点炖上就好了。”胡千山不客气地说道,接过汤喝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噫,这素汤都好喝得很呢!”
“先生喜欢就好。”谢南嘉道,“先生和二公子先吃着,奴婢多做了一份,去给侯爷送去做宵夜。”
“啧啧……”胡千山看着她退出门外,对赵靖玉道,“怪不得我前些天见侯爷又健壮了许多,原来天天有这口福,干脆我以后就常住在这里好了。”
赵靖玉心情不好,懒得搭话,自顾自抱着酒壶一口接一口的灌酒。
胡千山被冷落,很是不悦,长臂一伸,夺走了赵靖玉的酒壶。
“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借酒浇愁,镇国公府的路行不通,这不还有你师傅我的吗?”
赵靖玉猛地一震,坐直身子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明明只有自己和程侍郎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是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阴阳晓八卦的胡千山,这世上还有我不知道的事?”胡千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况且,从你八岁起我就是你师傅,你那些小九九能瞒得过我?”
赵靖玉:“……”
胡千山手一伸:“既然事情搞砸了,就把我的西周古剑还给我,不然别指望我帮你。”
赵靖玉:“……”
“快点,还我!”胡千山催促道。
赵靖玉从怀里摸出那把剑,迟迟疑疑地递过去,胡千山伸手去接,他又迅速收了回来:“你真的要帮我?”
胡千山眼一瞪:“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的多了。”赵靖玉道,“八岁那年你骗我跳进结冰的湖里,九岁你又骗我从悬崖往下蹦,十岁你骗我把手伸进开水里捞豆子,十一岁……”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胡千山连忙打断他,干咳道,“我那是为了磨练你,不能说是骗,圣人不说了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嘁!”赵靖玉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不是反对我和小丫头纠缠吗,现在怎么又主动要帮我了?”
胡千山嘿嘿笑了两声:“我那时不知道她会烧菜。”
赵靖玉:“……”
“你打算怎么帮我?”他把剑丢过来。
胡千山伸手接住,细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掉包没损坏,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咂舌品了品,才慢条斯理道:“我还没想好。”
赵靖玉:“……你信不信我把桌子掀了,让你吃不成。”
胡千山忙用力摁住桌子:“别别别,我现在就想,现在就想还不行吗?”
……
次日一早,天气晴朗,红日映雪,府里的小姐们停课一天,跟着秦氏去国公府赴宴。
锦屏县主走失了十二年,如今终于被找回,可想而知镇国公府会以怎样的排场来庆祝这一天大的喜事。
因今日京中所有的名媛贵女,王孙公子都要出席,各位小姐们在家里都是卯足了劲的打扮,把自己最好的衣裳最好的首饰全都拿出来穿戴上,名贵的胭脂水粉也豪不吝啬地往脸上涂抹,盼着自己能成为宴席上最耀眼的姑娘。
四小姐赵兰芝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衣裳首饰,虽说老太太如今疼她,但这场宴席来得太突然,根本没时间给她做新衣置办首饰。
再者来说,她到底是个庶女,就算老太太再偏心,也不好让她压了嫡女的风头,这样即便两个嫡女当时不会说什么,过后也会想办法报复她的。
基于这种考量,老太太便让房里丫头给她送了一套成色不错,款式低调的头面,并一件湖蓝锦锻出风毛的斗蓬,装扮起来既不失少女的清纯雅致,又不会显得太娇艳,压了嫡姐的风头。
“老太太真是用心良苦,可见对小姐是打心底里疼爱的。”谢南嘉亲自帮赵兰芝穿戴整齐,又为她画眉。
赵兰芝也明白祖母着实为她费了不少心思,端详着自己镜中的容颜,叹息道:“可惜我没什么本事,不能报答祖母的恩情,还有你,若不是你,我也没机会得到祖母的疼爱,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谢南嘉莞尔一笑:“小姐无须为这些事挂怀,等你觅得如意郎君,有的是机会报答我们。”
赵兰芝顿时羞得粉面通红,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道:“快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谢南嘉和素荷陪着她出了门,李嬷嬷不放心,追到大门外对素荷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要收敛脾气,别给四小姐丢脸。
素荷自打跟了赵兰芝,这是头一回出席如此隆重的宴席,只顾着兴奋,顾不我嫌她烦,爽快地应下了。
一路沿着被打扫干净的回廊走到外院,车夫们已经套好了马车在那里等候。
赵兰芝担心自己来的晚,没想到却是第一个到的。
为了显示侯府的气派,秦氏没打算让姐妹们挤着坐,给五个小姐每人安排了一辆马车,加上她自己的,一共是六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