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晚饭前,秦氏去了一趟慈安居,和老太太关上门说话,把谢夫人列的单子给老太太看,红着眼睛征求她的意见。
老太太见她像斗败的公鸡似的萎靡不振,心下奇怪,等到看了谢夫人的十个条件,自个也倒吸一口气。
这谢夫人,着实太狠了些,她这分明是要把女儿殒命的帐一股脑和秦氏来个秋后算帐呀!
这十个条件提得高明,为外孙谋利益的同时,又狠狠地羞辱了秦氏姑侄,以秦氏的性格,不气死也得掉半条命。
当然,如果让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谢夫人这一手实在解气得很,别的不说,单说这前三条,简直就是照搬秦氏当年和侯爷的约法三章,秦氏当年拿到圣上亲自盖了私印的文书,是何等的得意,何等的风光,那时的她大概想破头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老太太想着儿子当年的憋屈,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人呐,还是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条件是苛刻了些,但以我之见,你还是得答应她。”老太太和谢南嘉说的话如出一辙,“你拖着不应对将军府没什么损失,但婉如的肚子却一天都不能等的。”
秦氏拿帕子拭着眼泪,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母亲说得我都懂,小公子是我嫡亲嫡长的孙子,世子之位原本就该传给他,可婉如是要在咱家过一辈子的,绝不可能只生这一个孩子,要叫她个个孩子都不能继承家产不能走仕途,将来可都怎么过活呀?”
老太太心说你现在知道这么说了,当年对玉儿的时候怎么没想想他以后怎么过活?
想是这么想,她嘴上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着儿子,再管着孙子,不累吗,孙子长大了,自有他娘老子操心,婉如又不是个傻的,她自己就会为孩子谋出路了,哪用得着你去担二十年之后的心,再说了,眼下这不是权宜之计吗,你正值壮年,又执掌中馈,要真心疼孙子,什么法子想不到?”
最后一句,秦氏听出老太太是在暗讽她利用掌家之便攒私房钱,讪讪道:“这些我可以不管,可是,不许婉如穿大红,聘礼不许从公中出,她这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老太太点头附和:“的确是管得有些宽,可咱们有求于人,除了依着她,别的还有什么法子?”
“我……”秦氏想恼又没敢恼,委屈道,“不从公中出,叫我从哪里出?”
老太太呵呵一笑:“我倒有个主意,但也是权宜之计,你若不喜,权当没听见卜,你当年嫁过来时,丞相府陪送了一大笔嫁妆,如今不妨拿出来应应急。”
“什么,叫我贴自己的嫁妆?”秦氏一急又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老太太道:“我说了是权宜之计,你若不喜,当我没说,实在是我自个没嫁妆,这些年也没攒什么私房钱,不然我定然倾囊相助,不叫你作这个难。”
秦氏:“……”
好听话谁不会说,真叫你真金白银往外拿,恐怕你就没这么痛快了。
老太太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摊手道:“我能想出的法子就这么多了,实在不行你去丞相府和你兄嫂商量商量,看不给聘礼行不行?总之就一句话,不管怎么憋屈,也得先把人娶进来再说。”
秦氏哪里有脸去和兄嫂讨价还价,思来想去,这肉还是得从自己身上割,老太太说得没错,再怎么憋屈,也得先把人娶进来。
以后的日子比树叶还稠,她总能想到办法扳回这一城的。
盛青鸾,今天的耻辱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回到怡心院,她便差人去了将军府,告知谢夫人,十个条件她全应下了。
当时谢夫人正和儿子一同用晚饭,听闻秦氏这么快就答应了她的条件,颇为意外了一下,笑着对姚嬷嬷说道:“她那么好强的人,这回倒是能忍。”
“不忍能怎么办,毕竟肚子不等人。”姚嬷嬷道。
谢夫人喝了口莲子羹,心情十分舒畅:“要说袖儿那丫头,可真是合我的心意,实在是想让她在侯府看顾小公子,不然我定将她列在单子上要过来。”
姚嬷嬷恍惚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小丫头袖儿,而不是南嘉小姐,便笑道:“奴婢也觉着那丫头好,不知怎的,明明没和她说几句话,却像熟识多年的旧交。”
谢夫人颔首道:“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和她交谈,字字句句都妥帖入耳,她一笑,我的心都明媚起来,她给我戴花时,我差点把她当成了南嘉,她一走,我一颗心空了大半。”
谢南风听着母亲的话,停下手中的筷子,整个人也恍惚起来。
下午在马厩,他看到袖儿和踏雪相处的一瞬间,也几乎以为袖儿就是姐姐,所以才脱口叫了一声姐,当袖儿转过头回应他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然而袖儿却紧跟着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瞬间泄了气,至今也拿不准袖儿是真没听清还是在装糊涂。
可是,如果她不是姐姐,怎么知道踏雪喜欢被人揉耳根呢?
她一边轻抚着踏雪,一边轻唤它的名字,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踏雪眼里的泪光。
如果不是姐姐,踏雪为什么会哭?
他没敢把这事对母亲说,以免思女心切的母亲和父亲一样走火入魔,把袖儿看成姐姐的转世。
其实在他内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希望,假如姐姐的灵魂真的能回来,换成什么样的躯壳他都能接受。
过去,他是不信鬼神不拜佛的,现在,他却特别想去佛前问一问,看是不是姐姐真的还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