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嘉嘉第一次走进牢房。
里头光线严重不足,大白天里显得晦暗阴森,因通风不畅,牢房里处处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还有一股难以名状的臭烘烘的味道。
谢乘风站在沈嘉嘉肩头,打了个喷嚏,抱怨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沈嘉嘉抬手用食指摸了摸他的头,他默默地闭嘴了。
李四走在沈捕快身边,悄声对他说道:“你家这鸟成精了?”
沈捕快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鸟有疯病,天天胡说八道。”
钱二犯的是杀人罪,牢房在最深处。沈嘉嘉到时,见他正靠墙看着窗户发呆。小小的一块窗户,像月亮一样明亮又遥远。
沈捕快与李四留沈嘉嘉在牢房,他们俩在外头不远处能看到她的地方等着。
钱二收回视线,看了眼沈嘉嘉,淡淡说道:“你来了。”
他如今被用了刑,憔悴了许多。沈嘉嘉看他这样子,叹了口气道:“现下人证物证俱全,你……你还是招了吧,免得吃苦头。”
钱二惨然一笑,“成王败寇,我自然认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画押。”
“哦?什么事?”
“我若死了,我娘定然会被他们害死。”
沈嘉嘉一听此话似是有些深意,问道:“‘他们’指的是谁?是马氏和钱大吗?你是为了你娘才去陷害马氏母子的?”
钱二没说话。
沈嘉嘉还是觉得有些费解,“兄弟相争,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我也想知道,何至于啊。那马氏将我娘视作眼中钉,平时欺她辱她也就罢了,到后来几次三番想卖掉她。在他们眼里,我们母子二人哪里是人,分明是他们钱家养的两条狗。不,还不如狗,倘若是钱家养的狗,定然是舍不得卖的。”钱二越说越恨,语气慢慢变得尖刻。
沈嘉嘉忍不住说道:“马氏说卖你娘,可能也是说说气话……”
钱二便不言语,只看着沈嘉嘉,那眼神,像是看一个天真顽童。
沈嘉嘉有些惭愧。他自己的家事,他定然是比旁人了解的。
“她偷偷找过人牙子,不仅要卖,还想远远地卖到烟花柳巷。她只当我不知道。吃多少斋念多少佛,做多少假善事,也掩不住此人的肮脏恶毒。”钱二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知道后宅里头磋磨人的手段,但愿你永远不会知道。”
“可是,就算你恨她,你爹是无辜的。”
“无辜?”钱二嘴角一扯笑了,“他但凡有一点把我娘当个人看,我娘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的田地。倘若杀了马氏,他还能风光再娶,我和我娘这辈子都只能当钱家的两条狗。既如此,不如直接把他杀了省事。那马氏,就留条活路,让她一辈子活在家破人亡的痛苦里,岂不更好?”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仿佛真的看到了马氏的痛苦,哈哈哈地狂笑起来。
沈嘉嘉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
笑完了,他眼里流出了泪花。他抹了把眼泪,说道:“若没有你,我已经成功了。”
“我觉得,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的不容易,但这不能成为害人的理由。”
钱二又扯嘴角,一扯嘴角眼泪又流出来了,“若是有的选,谁不愿做个好人呢。”
沈嘉嘉也不知现在该安慰他还是斥责他,想了想,她问道:“你先前说让我帮你做件事,是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娘离开钱家,安顿好她。”
“我?”沈嘉嘉呆了呆,“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钱二笑了:“就凭你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