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宁初夏面对的便是这一屋子的凌乱。
她一下站了起来,起身有些猛,眼前不由地一黑,宁初夏身体摇晃了两下扶着桌子才强强站稳。
宁初夏略微低头,看了下这纤细得像是能被轻易折断的胳膊,再摸了摸这具身体,便有些无奈,她现在遇到的情况,还真是和上个世界南辕北辙。
虽然没有镜子,不过也足够宁初夏判断出原身的身材,这具身体瘦得有些过度,BMI绝对过低,要是好好检查没准还会有营养不良之类的症状,因为过度的纤细,膝盖都显得突兀起来,反倒是削减了纤细带来的美感,不过也就是这样现实里看起来有几分吓人的身材在镜头里倒是正好。
她同时还发现了一件事,这具身体应当没有什么健身的习惯,能瘦成这样一是消化功能,二就是活活瘦出来的。
做出这个判断对宁初夏来说并不难,上个世界健身了一辈子的她就差开个自己的健身房了,对于分析这些还是很有经验的。别的不用看,就看这具身体都瘦成这样了,小腹都还有些许能被抓起来的脂肪,上臂的肉也不紧实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打量完身体,便到了打量环境的时间。
宁初夏刚来时坐着的那张椅子并不是什么高价的人体力学椅子,只不过是张普通的圆凳,而正面对着的前方,手机支架、打光灯和笔记本电脑一应俱全,经历过原世界网红经济冲击的她一眼认出了这是直播或是拍视频的配备。
只是……
这看上去又差了些什么,宁初夏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这是少了工作人员容身的地方。
她身处的这间房间极小,统共也就是五六个平方的样子,前方是设备,后方用一张背景帘隔开了后面的推拉式衣架,上头满满当当地挂着衣服,能看出刚刚这才经历过一场兵荒马乱,好些衣服都没有挂回衣架,只是被随意地丢在那里。
而在旁边的地上还堆着几个纸箱,里面随意地放着些速食食品和即食产品,目前还没开封,看上去应该是拿出来看过了,否则也不会放得那么乱七八糟。
在宁初夏开始快穿前,直播间带货已经成了个现象,一个主播配备一整个团队那也是常态,而且也没有主播天生就点亮了千手观音的技能,又能上链接,又能介绍产品还要同时和观众互动。
现在原身所处的情况倒是让她有些一头雾水,宁初夏拿起手机正打算研究,便听到身后传来不耐烦地敲门声音。
“好了没有宁初夏?你的时间满了,下一个主播要来了。”
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冒出来了。
原身确实是主播没错,可这主播的直播场地还带轮换的吗?她倒还真没接触过这部分的事情。
说话的人像是等不及,直接把门推开,。
进门的人和她的声音完美相称,身形结实,看着就是雷厉风行的样子,她没好气地收着衣服,动作粗鲁又随意,可宁初夏完全没在这人身上感觉到恶意。
“辛苦你了,我今天有点晕,刚刚坐了好一会。”
听到宁初夏这么说,小王不由地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她可不觉得公司里的这些主播过得多滋润,像是宁初夏,她都认识这姑娘多久了,就没见她身上长过几两肉。
说实话,小王实在是想不明白。
宁初夏是公司里这堆主播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平日里直播也格外卖力,最近是她的直播没什么人看,老板才不太乐意她占用公司的房间设备,否则之前宁初夏都能做到每天从下午到晚上播得满满。
“你坐着,我来收。”小王收了一半,没忍住把门给关上了,她犹豫地看向宁初夏,这才低声开口,“我说宁初夏,你也得为自己想想,你这业绩最近是越来越差,再这么下去,我看老板是要……”她伸出手往脖子比划了一下,意思已然清楚。
宁初夏虽然还没接收记忆,可这种事情大概也能猜到,她只是叹气,低头不语。
小王又说:“还有,你都进公司三年多了吧?你存下来钱没有?我怎么听人说你还住在那破公寓?”她说到这有些犹豫,可还是下定了决心,“我觉得这句话不该是我来说,可我实在憋不住,你说你怎么就非养着别的男人?”
她这一旦说出来便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滔滔不绝起来:“我有时候看咱们公司这几个主播都觉得可怜,一个你,一个小冯,一个胖胖,你们三这么拼命,不红这咱们没话说,可怎么钱都落不到自己身上?”
小王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人善被人欺这句话太特么对了。
小冯是被她那吸血鬼地全家贴着的,直到现在,小冯的工资卡还是她弟弟的名字;胖胖是倒霉,丈夫尿毒症,治病需要钱,她又觉得自己能赚钱不该找人求助,这就只能卖命工作撑起这个家。
这两位说实话那还真是没有办法,一个占着亲恩,一个占着爱人,可宁初夏,那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宁初夏只是唯唯诺诺地点着头,不明确地回答什么。
小王已经收好东西,她把这些往旁边一推,便伸出手拍了拍宁初夏的肩膀:“好点了吧?那就快点走吧,别耽误了后面的人工作,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她也不想再劝,只是还是没能想通。
宁初夏偷偷养着的那个男人就像是自带了隐身buff一样,在大家的世界里始终保持着神隐状态,之前一直说着买房的宁初夏忽然什么都不说大家还没察觉出不对,去年年初她胃病发作连住院的钱都掏不出来,大家这才发现,她居然来了个大无私贡献,拿钱养了男人。
这男人在宁初夏住院期间一次都没来过不说,好不容易黑心老板良心发作提前预支给宁初夏的工资,她居然又拿给了那个男人!
当时宁初夏先把钱还给了公司的同事,胖胖劝宁初夏给自己炖点好吃的,主动接下这担子,说宁初夏把钱给她,她给老公置办东西的时候一起煮上,宁初夏掏不出钱,这事才曝光了。
两件事这么连着一来,就是傻子也该醒悟了,可每次说起这事宁初夏就插科打诨,最后糊弄过去,还替那个男人辩解,说什么他有为难的地方,呸,这有什么为难的?他是什么天上神仙吗?不能轻易下凡?
现在公司里上下都知道,她就是个恋爱脑的大傻子,怎么说也不听劝,小王没忍住拍下了自己的脑袋,也就是她总管不住自己的嘴,良言不劝该死鬼,有的人是劝不动的。
可她心里还是来气,初夏人又不坏,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宁初夏有些愧疚,目送走了好心的小王,她看出来自己的回答让小王有些沮丧,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她目前确实只能这样。
不过现在她起码又知道了几件事,原身大概率是养了个黑心肝小白脸,而且她此刻面对的糟糕情况不只是没有存款,还有个可能会失去工作的未来。
宁初夏这一拐就进了厕所。
她不由地露出了笑,说起来她仔细一想,这都不知道多少回她悄悄在厕所接受记忆了。
这回的记忆蜂拥而上,一股脑灌进了她的脑袋里,只是其中的信息量让宁初夏不由地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才刚想起某人,某人就打来了电话。
宁初夏看着这屏幕都裂了的手机上闪烁的霸气名字一会才接起了电话。
“初夏,今天的直播结束了吗?”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温文尔雅。
“嗯,结束了。”
“怎么声音这么虚?这样我很担心。”男人的声音满是关心。
宁初夏对于人的音色很敏感,男人的音色分明不是很好听的那种,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时有种让人被带入情绪深受吸引的魔性。
这样的人说话一定很有感染力,无论是讲故事还是做宣传,都能轻易地让人投入其中。
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宁初夏淡淡地回复:“最近控制身材,吃得有点少,今天直播完就头晕了。”
打来电话的男人正是原身用爱用钱供养着的男人况天浩,也是让她后半辈子都活在困惑和痛苦里的男人。
况天浩是个很擅长用声音传达情绪的人,他的关心即使是隔着手机也能听出:“我和你说了好多次了,不要太在意身材,你怎么就不肯听呢?你已经很瘦了,不要为了追求上镜来这么克制自己,这样的话我多担心?”
“你不要让我工作的时候都放不下心好不好?”
听一听,这话是多么地动人心弦啊。
如果是原身的同事在场那估计都要怀疑人生了,毕竟这人和之前那个在原身生病时都不出现的男人简直天差地别。
可宁初夏知道,这两人就是同一个人,他身上这持续了一辈子的矛盾感也让原身在想不通里变得抑郁。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一天的她格外脆弱,很少和况天浩诉苦的她头一次将自己的心事说出。
宁初夏虽然不打算像原身那么“肝肠寸断”,可装出哽咽的声音那还是做得到的:“天浩,其实我有件事……”
听到宁初夏带着哭腔的声音,况天浩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初夏?你是不是哭了?别哭,我回去找你好不好?”
要不是她听出了况天浩绷紧的声音里那点藏不住的激动她怕是真要信了。
记忆里的原身没听出来,只是感动着况天浩为她担心。
宁初夏继续哑着声音表演:“今天我同事偷偷告诉我,我的业务太差了,直播间流量不断下降,老板可能要开除我了,你知道的,我没读太多书,毕业就开始做这一行,离开了这里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和原身记忆里一样,都没有把没钱这件事说出来。
毕竟两人都心知肚明,这钱是给了谁的,这要是说出来不就是打了况天浩的脸吗?
可出乎原身预料,也让当初接收到这一段记忆的宁初夏颇为惊奇的是,况天浩接下来会说的话。
“初夏,其实我也想和你说,经纪人最近给我接了好些工作,钱马上要转过来了,以后我就不要再成为你的负累,可以给你钱了。”他含情脉脉,“以前是你一直在支持我,而现在,终于到了该我回报的时候。”
“你别说话。”况天浩不等宁初夏开口便阻拦,“你静静地听我说完,我知道按照你的个性,你肯定会说你不想从我这拿钱,可我以前从你那拿钱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不是吗?你要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好,那我不就真成了无情无义的人?”
“初夏,你知道的,我的梦想和工作让我不能对你允诺什么,可我想对你好,这近三年来你辛苦了,直播效果不好并不怪你,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不能样样周全,让我养你吧!”
他说到最后,那声音都带出了些许的羞涩,像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在认真地表白自己的心情,能轻易击破人最后的心房。
这哪是养小白脸的剧情啊,这分明是小情侣互相扶持,为彼此无怨无悔付出的美好爱情故事好吗?还对上了两人曾经一起坐在家里看过的第一部爱情片的剧情,别说是原身这样对况天浩有感情的人了,就是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为之心动。
毕竟哪有小白脸会把自己拿走的钱吐出来,还反过来发达了就要回报的?这横看竖看,况天浩的表现都没有值得被挑剔的地方。
宁初夏不得不承认,要不是有了原身一辈子的记忆,恐怕她都要相信了况天浩的诚恳。
只可惜……
“初夏,你怎么不说话?”况天浩担忧地问。
宁初夏怅然若失道:“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总不能做个废人吧?我觉得人还是要独立更好。”
这些话就和原身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在记忆里的她早就在那段话后眼泪汪汪,彻底投降。
她这话刚说完,况天浩便立刻接上了话,明明是耐心解释,却不知为何掺杂进去了几分焦急:“这怎么能是废人呢?一个男人,能养他爱的女人,这不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吗?”
他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你也知道我的梦想和追求,这话有点大言不惭,可我确实觉得我以后会很有成就,到时候如果你同样出名,我们恐怕连想偷偷见面都难吧?这样说是不是显得我很卑劣?可在发现到我可以让你依赖,可以养着你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不是这样的。”宁初夏犹豫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