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再用晚膳,我直接进了房躺下。元儿自有人来料理,无需我挂虑,阿平欲跟进来但房门被我给闩上了,他推了推没推动便在外面可怜兮兮地求:“媳妇,你给我开开门啊。”
这时候我不想看到他,便扬声而喊了句:“让我静静。”
门外的人没有再作声,更是听见脚步声离去了,我心里头越发难受了。平时脸皮那般厚,无论我怎么呵斥都像牛皮糖似的粘在身上,今日只是说道一句就退缩了?是也觉得心中有愧无法面对我吗?
前几天除夕我还在感慨今年不像去年那般不顺心了,岂料现实立刻就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去年阿平还只是在我不知前因后果下赴京赶考,就让我生受别离之苦,可那至少没有危险啊;而今他不惜远走边关与敌军作战,生死攸关,如何让我不愁断肝肠?
一再告诉自己历史上的朱允炆会在将来当皇帝,他的命数也绝不就只到这里,可是所有的历史都及不上对他的感情。我舍不得他,舍不得时隔很久才能见到他,舍不得他一去几年,从此我一人留在这宫中这兰苑遥遥相望,期盼他回来。
单单只是想到今后我都要在这样的过程里度日,就感觉心头绞痛。
其实我可以跟他闹,也可以跟他吵,拿元儿和自己去逼他,或许他会因此而留在宫中,可是家国天下这座大山压下来,我如何能以儿女情长来牵绊住他?
难道真的让他成为出尔反尔的人?让他的皇祖父将近七十岁高龄御驾亲征,而他十九岁的壮年儿郎却躲在宫中坐享其成?这要他如何为君,又如何为人?
我怎能置他入那种境地?他会怨我的,日积月累之后他一定会对我心中生怨。
鼻子一酸,情绪就涌了上来,我强忍住闭上眼将之逼了回去。十分明白其实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沟通,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所以听见门处传来窸窣声并没去理会,知道除了那人也没谁了。可过了片刻竟听见门竟然吱呀而开并且立即脚步声走近,到得跟前时嘎然止步,一道目光落于我脸上,一会儿就听见头顶有语声小心翼翼问:“媳妇,你睡了吗?”
想继续不理会,可是想是一回事,神经控制的大脑却又是一回事。回转过身时眼睛就睁开了,视线里是一张不安的脸,眼神闪烁着不敢看我又忍不住目光飘来。
我把视线转向门楣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把那门臼给用刀磨断了!而且弄断了至少也收拾下残局,掩盖一下吧,他不,就丢在门槛边,连欲盖弥彰的都不曾。耳边传来他的低问:“你是不是在生气?”闻言我视线再回到他脸上,平静无绪地问:“生气有用吗?生气了你就会改变主意吗?”
果然见他眸光一暗,惭愧的低下了头嗡声而道:“媳妇,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是明日我就要出征了,你能不能不将我赶在门外?我想抱着你睡,连小元儿我都安排给云姑带了。”
气不过抓起床内的枕头就朝他丢过去,怒瞪向他,“你都安排好了还来问我?”
有他这么先斩后奏的嘛,平时犯错了后态度都很好的,这次居然跟个蛮子似的。而且更可恶的是,他也默不作声,厚着脸皮将外衣一脱随手扔在旁边,然后直接往床上挤。我往内移一点,他就贴近一点,到后来将我挤到了最里侧退无可退了索性伸手过来圈住我的腰。
“你放开。”我低喝。
他不讲理地回:“不放。”
挣也挣不脱,只能任由他去。见我不再挣扎,他贴近到耳边轻道:“媳妇,别跟我闹了好不好,我不想最后一夜还与你闹着脾气,然后明早带着遗憾而离。”
“你胡说什么?什么遗憾不遗憾的?”我实在是忍不住要呵斥他,哪有人在出征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的。他却顿然乐了:“媳妇,你肯理我了啊。”
狠了心往他腰上去掐,他先是痛叫出声,但在看见我的脸色后立即把叫声给压下去了,生受我对他的“酷刑”。如此我也觉得没意思松了手,他又贴上来小心问:“解气了吗?如果还不解气,你再掐我几把好不好?”
我看着那眼睛里的星光,忽而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阿平,我生气是因为在你做任何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我和元儿。你可能一去经年,我和元儿要怎么办?你错过的不是我,而是等你回来时元儿连爹都不认识的遗憾。”
阿平沉默了下来,我也不去打破,不管结局已定但有些事我还是要让他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所选择必然就有所放弃,未来永不可预知,哪怕我是个活在历史中的人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可是过程呢?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法肯定在符合大方向的历史体系下,小的历史过程是否会有偏差?史书是皇帝写给后人看的,存在了太多未知的元素。
这些东西我没处讲,只能憋在心底。难怪很多书上写人最初想预知未来,可当真的有那能力时却又并不乐见,因为永远不知道这个预知是否会真的实现,更可怕的是……
更可怕的是——都说因果循环,有因才有果,可是谁能知道这个果的因究竟是什么?会不会是你下一秒决定的某件事,会不会是你终其一生想要去改变结果的这个举动,其实才是真正造成这个果的因?
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