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到楚识夏的口信,让他找个善治奇毒的大夫来。
可邓勉从未见过有人中毒是这样的。
“大小姐,你的手?”程垣担忧道。
“我自己割的,”楚识夏略感疲惫,“否则没办法把蒙汗药给他灌下去。”
沉舟最后一丝微弱的理智,消弭在他对鲜血疯狂的渴求下。
“这、这毒老朽解不了!”大夫膝盖一软,慌不择路地就要逃,“你们另请高明吧!”
邓勉勃然大怒,一把将人薅回来,“你看都没看,就知道这毒你解不了?”
“他说的是实话。”楚识夏出奇的冷静,制止了邓勉。
大夫唉声叹气道:“此毒名为‘灼心’,若不按时服用解药,则会令人丧失视听味嗅触五感,最终沦为发狂嗜血的野兽,身血液发黑凝固而死。一旦毒发,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啊!”
邓勉彻底愣住了,他从未听过如此阴险毒辣的毒。
“这样的毒,老夫从未遇到过,只在江湖杂书上有所耳闻。”大夫看向楚识夏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不解,“灼心难以炼制,早已绝迹多年,只用于控制豢养的刺客和死士……”
灼心是解不开的,只能暂时用所谓的“解药”遏制。刺客和死士本就是要死的,谁又会大费周章地去研制无药可解之毒,救本就该死之人?
“你想说,是我家大小姐用灼心把人弄得半死不活,又找你来救命?”程垣冷冷地戳破了大夫的话术,长刀锵然出鞘架在他脖子上,“你好大的胆子。”
大夫“哐当”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告饶:“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
“好了。”楚识夏喝止了这场闹剧,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疲惫不堪地看着哆哆嗦嗦的大夫、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的程垣和满目忧心的邓勉,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如果是哥哥或者师父在这里,还会是这样吗?
如果我没有执意顶替二哥来帝都,沉舟是不是会如同前世一般安然无恙?
是我的错吗,楚识夏茫然又绝望,是我……害死了沉舟吗?
邓勉把软成一团的大夫提走了,程垣默然伫立在原地半晌,终于忍无可忍似的转身出去。
“去哪?”楚识夏在他身后问。
“去找血莲,”程垣咬牙道,“帝都售罄,我就不信其他地方也售罄。天下之大,难道还找不出一味血莲吗?大小姐,我一定会救沉舟的!”
“没用了。”
楚识夏腕间的血迹已然干涸,像是一道红色的的伤疤,被沉舟以唇吻住。
“就算你能找回来血莲,沉舟也等不了了。”楚识夏按在沉舟发丝间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难以承受沉舟生死的重量,“毒发嗜血,三日之后,患者身血液浓黑如墨,死路一条。”
楚识夏睫毛一低,鸦羽般的浓密睫毛下滚出两粒珠玉般的泪水。
她曾听过、见过很多人死去,却还是难以对生死无动于衷。楚识夏轻轻地笑出了声,嘲笑自己的怯懦和无能——我能救得了谁呢?
“小长乐,怎么不出来迎接师父大驾?”
楚识夏猛地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惚如同身在梦中。可程垣也惊骇不已地看向门外,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月色如华,青衫落拓的男人一手拎着酒葫芦,一手扛着缠绕着红色丝线的剑,闲庭信步而来。
男人难以分辨出年龄,说是四十有余有人信,说是二十出头倒也不突兀。他下巴上冒了一层青茬子,轮廓硬朗,却有一双纯净天真的眼。
楚识夏带来帝都的亲卫大多是军中人士,并不熟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小姐的师父”。男人猝然闯进秋叶山居,众亲卫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击溃了防线。
男人慢悠悠地走在雪亮的刀锋丛林中,仿佛踏月歌行。
自始至终,男人都没有拔剑。
“师父?”楚识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弄得这样狼狈?”男人叹了口气,玩笑道,“还好当年没把沉舟许配给你,否则叫你小小年纪守活寡,你哥哥还不骂死我?”
楚识夏完没领略到他的笑话,无助地哭出了声。
“师父,是我学艺不精,是我……没护住他。”
男人擦擦她的眼泪,叹息道,“别哭了,不还有一口气吗?就算人上了黄泉路,师父也能把人抢回来。”
何其狂妄。
这就是名满江湖的剑圣。
这就是,李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