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像边永这样出使的明臣,都是大明中枢不得志的人,他们距离在朝堂上显贵,缺的就是钱而已。
明廷和安南一样,都是富者上,穷者下。
边永只要答应他,边家就能成为豪富之家,边永入主明廷中枢,也就指日可待了。
所以,他认定,边永会倾向于他的。
用边永联络那支驻扎在鸿基的明军,令其成为自己的助力,整个安南有的,他都可以送给边永和夏埙。
边永这条线,还可以放得更长。
他以钱财支持边永,入主大明中枢,以后他就可以操纵边永,来左右明廷朝局。
一连串的计划,在黎宜民脑海里形成。
果然。
边永又和丁列密谈。
他在安南中枢长袖善舞。
夏埙则在鸿基操练兵卒,然后又把同甘城给建起来了。
来得人越来越多,无处安置。
聚集的商旅也越来越多。
鸿基竟成为商业中心。
竟然有很多安南人想要从军,遭到夏埙的拒绝。
到了四月末,方瑛姗姗来迟。
以鸿基为中心,附近十余个城池,都被明军给占了,明军人数超过四万,商贾近万人,外加护卫等等,竟云集十万汉人。
而安南中枢一直都没有反应。
仿佛鸿基并没有被占领。
“方总督,该怎么收场啊?”夏埙苦笑。
方瑛两手一摊“都是你搞出来的,本督哪知道怎么收场啊?”
夏埙想哭,送往中枢的奏报还没传回来呢。
他现在也没法收场了。
最大的问题是天气问题,进入五月,安南就进入雨季了,肯定没法运送了,保存也是个大问题。
转眼就五月了。
这天已经愈发不好了,尤其是海边,随时都有台风侵袭,粮食存放更加危险。
要么铤而走险,在五月之前把粮食装船,运送回国。
可海寇还在海上漂着呢。
他们急,海寇也急,就等谁先沉不住气。
要么就破罐子破摔,把安南北部给占了,和国内打通通道,也就运送回国了。
但说来说去,都得等雨季之后。
“哈哈哈!”
方瑛大笑“夏大人莫要发愁,陛下看到你的奏报,一定会开心的。”
没错。
朱祁钰正在宫中,开怀大笑“朕就说吧,夏埙是个能臣!”
朝臣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变化总比计划快。
三月份时候,是计划把安南买空。
四月份的时候,又计划买卖安南人口。
五月份,鸿基到手了,六千船的粮食停在鸿基,无法运回国。
“陛下,北方已经整军了,就等着军粮呢!”
耿九畴苦笑。
入朝鲜的一路,王越已经去了。
袭扰女真部的毛忠,也已经出兵了。
就等着攻伐兀良哈两路大军呢,重点是缺粮啊,皇帝答应的,用安南的粮食,征伐兀良哈,不必从民间征集粮食。
结果,五月了,粮食呢?
“朝中可有能调配的粮食?”朱祁钰也不知道夏埙的计划呀。
通信实在不方便。
他只能放权。
让夏埙随意施为,再令夏埙、边永、逯杲、廖庄等人相互配合,同时还要求方瑛配合。
所以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
既高兴,又无奈。
“陛下,户部可没粮食呀。”耿九畴立刻道。
姚夔苦笑“陛下减免了今年各地的粮赋,中枢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陛下,您别看微臣,微臣也弄不到粮食。”白圭往后蹭。
“朕知道你弄不到,没让你弄呀。”
朱祁钰瞪了他一眼“要不改攻伐为袭扰?”
“咱们也不要兀良哈的地,就打他一顿,这样也就节省粮食了。”
那您早说呀!
朝堂为了讨论出兀良哈的人选,费了多少口舌?
关键有的人还收礼了呢。
您这改了口风,我们收的礼怎么办啊?
“没有粮食,朕也没辙。”
“只能派轻骑袭扰,烧毁草原,掳掠人口等等。”
“尽可能的消耗兀良哈的实力。”
这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
几乎每年大明都会做。
“安南之事,诸卿怎么看?”朱祁钰把话题拉回来。
姚夔率先开口“陛下,五月就是安南的雨季,粮食估计是运不回来了。”
“根据夏埙奏报中所写,安南朝廷并未管鸿基,这就说明,安南朝廷混乱不堪,中枢管不到地方。”
“再结合边永奏报。”
“老臣估计呀,这安南新主怕是命不久矣了。”
姚夔和朱祁钰想的差不多。
暴君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姚卿,你是想借着安南朝局之乱,在安南做些文章?”朱祁钰看着交趾省地图。
大明的安南地图,还写着交趾。
交趾,永远是汉地的一部分,永远不可分割。
“陛下!”
姚夔忽然跪在地上“老臣认为,趁机收取交趾北部!”
此言一出,养心殿里议论纷纷。
重臣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坚持挑起安南各国内乱,让其互相征伐,最后由大明摘取胜利果实。
另一派认为,安南政局混乱,干脆就推翻安南,收回交趾。
各有各的道理。
朱祁钰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图,若收回鸿基以北,那么河内就无险可守,安南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若直接强收安南,大明可以做到。
但是,广西尚未移民完成,还有云南这个大雷。
现在就收交趾,确实有些早了。
朱祁钰斟酌,扫视群臣“耿九畴,你怎么看?”
“微臣以为不能收。”
“交趾对大明来说,仍是鸡肋。”
“广西、云南不靖,就算收了,也是个祸根。”
耿九畴认真道“安南百姓不认是我汉人,只认自己为安南人。”
“和云广还不一样,土人也认为自己是天朝人。”
“大明隔着云广治理安南,终非一道。”
“不如先犁清云南,再收安南,重置交趾,全我大汉疆土!”
他同意,白圭就反对。
白圭认为,这是天赐良机,等着安南朝局震荡过去,安南又变得稳如泰山,到时候从分茅岭出兵,所耗甚大。
不止是损兵折将,还会损耗大量的粮食。
如今六千艘船的粮食停在安南。
不如用这笔粮食,攻打安南。
这样一来,省时省力省钱省粮,好处多多。
岳正、王复、马文升、余子俊等人也是各执一词。
“邢国公,您说呢?”朱祁钰看向于谦。
于谦吧嗒吧嗒嘴“鸡肋呀!”
“若安南富裕,微臣认为是吞并的天赐良机。”
“问题安南贫困啊,鸟不拉屎的地方。”
“咱们占了这么多,宁夏、热河、吉林、汉州,还有原来的云贵广,又加个交趾,中枢压力太大了。”
“占下来也可以,为后世子孙拓张领土。”
“就怕咱们把地养熟了,安南百姓却造反,咱们大明多亏呀!”
于谦也陷入两难“安南政局动荡,确实是吞并的良机,问题是吃了也没意思呀。”
朝臣议论个没头没尾。
朱祁钰也做不出决定来“去把老太傅请来!”
还得让老臣做决定。
“邢国公说得对呀,朕也觉得安南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朱祁钰道“估计那黎宜民也是这样想的。”
“知道自己是鸡肋,所以不怕大明垂涎。”
“有时候自己特别差,也是一种保护色。”
“朕想图谋,都不忍下嘴。”
“可惜了,安南变化太快了,朕也措手不及呀。”
现在的朱祁钰,治政稳妥。
不再之前那样咋咋呼呼的,鲁莽行事。
如今的他,变得内敛,凡事三思而后行,多方征询意见,然后做出最优决定。
胡濙姗姗来迟。
将养了一个多月,胡濙气色变得很好,面色红润。
他坐在锦墩上,捋着胡须,听岳正复述。
听完,哈哈大笑。
“陛下,这是大好事呀,您怎么还做不出决定了呢?”胡濙笑道。
朱祁钰苦笑“哪里好呀?那安南就是块鸡肋,朕想吃,但又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吃。”
“哈哈哈!”
胡濙大笑,皇帝真的成熟了。
“陛下,老臣请问您,您想吃,是想吃安南这块地吧?”
“不想吃,是不想吃掉安南这些人吧?”
胡濙笑道“若老臣能去人留地,陛下想不想吃?”
“当然想吃了!”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胡濙面前“老太傅,若安南土地上,都是会说汉话的汉人,那这个地方,就不是鸡肋,而是肥的流油的肥肉啊!”
朝臣也跟着说是。
于谦也说了,就怕汉人把地养熟了,人家安南又造反了。
所以皇帝说想吃,但不想付出太大代价吃。
汉人移民过去,用个十年二十年,就能把地养熟,废地变成宝地。
“在老臣看来,这安南处处都是宝。”胡濙捋须而笑。
“老太傅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朝臣都站起来,围着胡濙。
“陛下,您之前说过一句话,那安南人都是奴婢。”
“咱们大明要治水,又要建造塞外的城池,还要修驰道、清山路、打通各地交通,都需要人呀!”
“这安南人,既然是奴隶,是不是宝?”
胡濙笑道“如果安南人,被迁走去了大明各地,贬成奴隶,给大明做活,好不好?”
“安南之地空了,咱们移入汉民进去。”
“那么这交趾省,是不是也成了宝了呢?”
朱祁钰懵懵地看了眼于谦,又看了看姚夔、耿九畴等人。
忽然大笑“朕就说了,老太傅是定海神针!看看这绝户计出的!当世第一!”
胡濙脸上的笑容僵硬,您不会夸人就别夸。
什么绝户计呀?还第一了?
这是大明千秋万代的计策啊!
“老太傅,那安南人也不是木头,凭什么被咱们抓呀?”耿九畴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耿卿,那些商贾无利不起早,只要咱们花钱买,他们给咱们抓!”朱祁钰帮胡濙回答。
奴隶贸易了解一下。
耿九畴好吧,当我多嘴。
“从商贾那里收,多贵呀。”
姚夔冷笑道“咱们养那么多兵,干什么吃的?”
“让他们驻扎在当地大户的家里,让安南大户帮咱们抓!”
“大户抓不到,咱们就把那些大户抓起来当奴隶,看看他们卖不卖力!”
走了王竑,又来一个狠人。
以前的姚夔光伟正,现在的姚夔,又是一个毒士贾诩。
“只要移汉民过去,安南就变成了宝地了呀!”
朱祁钰又走回地图上“诸卿,过来看,夏埙在鸿基。”
“朕欲以红河为线,划分两国国境。”
“诸卿意下如何?”
他在地图上一划,把红河以北,全部划入大明。
“陛下,贪多嚼不烂。”
胡濙看了很久,才道“靠近云南的,咱们不要,靠近广西的,都收下,重建交趾省。”
于谦也觉得是,若把红河以北全都收入囊中,势必要和安南打一仗。
而这一仗,在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未必会输。
但容易进入战争泥潭,得不偿失。
“咱们以归顺州为划分,向南切一刀,一直到海边,所有城池咱们都要。”
“但不建交趾省,在地图上也不标明。”
“咱们只是实控,表面上还归安南。”
“这回咱们大明只要里子,不要面子。”
“省着安南新君上位,下不来台。”
“陛下以敕封圣旨,买这些地,微臣觉得也划算。”
“微臣预估,这些粮食,把整个安南北部打下来,都足够了,有方瑛坐镇,完全没有问题。”
听完于谦的话,朱祁钰扫视其他朝臣,都同意于谦的话。
“这些地方都归入广西。”
“朕之前就把梧州府和平乐府划给广东了。”
“朕再打算将庆元府、泗城洲、安隆司划入贵州。”
“把柳州府北半部划入湖南。”
朱祁钰早就做好了新规划“丢掉的地方,由安南补全。”
“红河以南,朕再设交趾省。”
“以北的地区,全部划入广西。”
他一边说,一边画。
朝臣却看出来了,皇帝把庆元府、泗城洲、安隆司划入贵州,这是用来练兵的,陶成之前就在这里练兵,等着入贵州平定土司呢。
也是在扩张内陆省份的面积。
而广西向外扩,扩充红河以北地区,若还嫌面积小,可以再扩入几个府。
“臣等无异议。”朝臣躬身行礼。
“那就这么定了。”
朱祁钰道“朕就给夏埙、边永下旨,至于方瑛、夏埙能打下多少土地,朕也不设具体限制。”
毕竟北京距离河内,实在太远了。
不像国内走驰道,奏章往返很快,交趾来往的路,要翻越朱雀关,从朱雀关走,等于翻越十万大山。
又不能走海路,速度能快就怪了。
而中枢传出圣旨。
方瑛已经和夏埙做出决定,扩张地盘。
因为云聚的商贾太多了。
还有的从安南买了大量人口,准备运回国,这些人又聚集在鸿基。
方瑛担心会发生大疫,雨季马上就来了,发生疫病,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而且,粮食也需要分散。
雨季来临之前,必须把粮食运去内地,防范台风。
所以,方瑛亲率狼兵一路往西打。
沿途城池基本望风而降,只打了一场硬仗,三天就打破城池,方瑛入城后大杀一通。
然后组织安南人,运送粮食。
一点点把粮食往内地运。
最西面的一座城池,当地人管这叫大安乐,安南有两个安乐城,靠近海边的小安乐城,被夏埙给拆了。
而安乐城在交趾省还有一个名字,叫汤州。
西边靠近的城池叫边东,交趾省的地图里,叫谅州,谅山王的封地就在这里。
方瑛带着兵给拿下了。
又拿下门州。
渡河拿下对面的禄州、西平州。
夏埙也看懵了,这攻克城池的速度这么快吗?
关键安南也不抵挡啊。
当地官员给中枢上书,结果中枢根本就不理。
大明也不屠城,只是将人口组织起来运送粮食,还给发放粮食。
安南百姓肯定愿意干啊,还能偷粮,赚双倍薪水,这好事上哪找去。
结果,明军明明是侵占安南,侵占他们的家园,但运粮队伍却井然有序。
安南人喜笑颜开,还说大明是仁者之军。
一路上十分祥和。
明军也大方,给的粮食非常多,个个干活卖力,呼朋唤友来干活。
在雨季来临之前,已经把所有粮食分散运入城中,又准备好过雨季的准备。
方瑛率领的大军,都是广西人。
知道雨季如何防范。
所以做了充足的准备,面面俱到。
而等活儿干完了,明军立刻变了嘴脸,把所有安南男人都驱赶出城,把女人留下。
凡事敢入城的男人,皆杀死。
然后关闭所有城门。
那些安南土人哭爹喊娘,但求助无门。
雨季就要来了,他们没有居所的话,都得死。
可城门压根就不会开的。
而这段时间,又从大明运来海量的箭矢、火铳,各军都备齐装备。
有粮食吃,有妇人玩,不用操练,大明兵卒简直上了天堂。
城里天堂,城外地狱。
二三十万土人,手里只剩下粮食了,明军没把他们的粮食收回来,因为自己的粮食太多了,根本吃不完。
他们只能去乡下想办法躲避。
而在河内。
丢掉城池的官员跑到河内哭诉,黎宜民暴跳如雷。
宣边永来诏问。
边永坚持说,这些人绝不是明人。
这话也就糊弄鬼去吧。
黎宜民对边永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问题是,他需要明军的帮助。
他已经焦头烂额了,黎银死后的坏处暴露出来。
地图马上在彩蛋章,马上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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