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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原贞前脚刚走。
汤胤勣等人哆哆嗦嗦进来。
冻了一晚上,都感冒了不说,脸也丢干净了。
写的诗未必流芳千古,赤条条挂一宿,绝对够吹一辈子。
“感觉如何啊?”朱祁钰脸上带笑。
汤胤勣眼泪直接流出来了。
“把画呈上来。”
太监呈上来一幅画,是宫中画师所做。
七大诗人午门一游图。
汤胤勣七人崩溃大哭,这是哪条狗画的啊?为什么用写实的方式画啊?
又不是仕女图,你画这么详细干嘛啊!
连根毛不放过。
景泰七大诗人赤条条被挂在午门上,小鸡迎风飘舞。
老脸没了不说,后世人要嘲讽他们一辈子。
“啧啧啧,画得不错。”
朱祁钰品鉴一番,给他们自己看:“你们看看,哪里需要改,朕让画师再改一改。”
都得整改,太篁太暴力!
求求您撕了吧。
汤胤勣这辈子都不写诗了,再也不写了,太他娘的折磨人了。
“都很满意?”
朱祁钰啧啧称奇:“苏平,看看你,人老了,毛都白了。”
苏平想日画师的娘!
还带颜色的,是什么鬼!
“让画师把各位的尊姓大名都标注上,省着后人不认识。”朱祁钰笑着让人收起来。
您就直接把我们钉在耻辱柱上得了。
七人都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回去后,集体自杀吧。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朕跟伱们开个玩笑,以后当知,如何尊崇君父?”
“草民等知之!”汤胤勣等磕头。
再不知道,下次估计就是玩更刺激的了。
“以后留在宫中伺候吧。”
朱祁钰不逗他们了,正色道:“尔等都是诗才,散养在民间实在是浪费了。”
“朕欲重修景泰朝以前的诗词歌赋。”
“整理永乐大典中的诗词戏剧部分。”
“誊抄后,再收入永乐大典后时代的诗词歌赋。”
“然后刊刻出来,售卖给天下人,劝天下人读书。”
“学习的时候,朕也希望你们写出脍炙人口的诗篇。”
汤胤勣等人都傻了。
本以为皇帝如此戏弄他们,然后就把他们杀掉。
却没想到,皇帝竟然要重修永乐大帝中的诗词部分,加入今人的诗词。
这是千古盛事啊。
“陛下,这……”
“怎么?真当朕是无道昏君?”
朱祁钰冷笑:“朕是昏君的话,这世上还有明君吗?”
“永乐大典,亘古难寻。”
“但如今却束之高阁,天下有几人读过?”
“朕不怕你们笑话,朕都读不进去。”
“朕公开皇家藏书,自然也要公开永乐大典。”
“知识是需要人学的,为往圣继绝学,自然需要人先学、后创,才能弘扬文化,推陈出新。”
朱祁钰道:“你们虽有诗才,但却无李杜白李苏辛之能。”
“朕给你们创造学习的机会。”
“等你们将诗篇写完,说不定也能写一首,传世诗篇。”
汤胤勣等人略有激动,磕头在地:“臣等不敢和仙圣媲美,只求能一睹仙圣芳颜。”
“怎么?这点小辱就受不了了?”
看得出来,他们情绪不高。
朱祁钰冷笑:“司马迁不比你们才高?受了腐刑,照样编纂史记。”
“你们要是连这点耻辱都受不了,干脆抹脖子自尽吧。”
“自尽之前,把你们写的那些垃圾都烧掉,不要污染后人视听。”
“天降大任,些许耻辱算什么?”
苏平、苏正对视一眼,叩首道:“草民愿意既往圣绝学!钻研诗篇!”
蒋忠咬咬牙:“草民也愿意!”
陆陆续续,都磕头。
“你们想要脸,就写几首传世诗篇,找回颜面!”
“以后就在这里办公。”
“当个什么官呢,挂在国子监,担任教授。”
教授是九品官。
朱祁钰斟酌道:“编纂成书后,挑出一些脍炙人口,又简单易懂的诗词,给孩子做开蒙用。”
“你们不止可以写诗写词,闲来无事,也可写一写、戏剧。”
“对了,民间若有人才,可随时举荐给朕。”
“草民等谢主隆恩!”汤胤勣等人只能谢恩。
朱祁钰完是恶趣味。
他对这些大才,没什么尊重的意思。
汤胤勣等人小心翼翼道:“能否求陛下一件事?”
“跟君父讨价还价?”朱祁钰眉毛一挑。
把几个人吓尿了,连说不敢。
朱祁钰知道他们被吓破胆子了,便问:“何事啊?说来听听。”
“等诗册编纂完毕,能、能否将此画还给我们?”汤胤勣一提就哭。
朱祁钰却忍俊不禁。
太有意思了。
“朕答应了,去吧。”
朱祁钰枯坐在武英殿里,喃喃自语:“这么大的宫殿闲置,着实浪费。”
“东西暖阁用作抄录诗书的地方。”
“这座大殿呢?”
本来可以用来做皇子读书用的。
问题是等他皇子长大,要等几年。
“暂时设做藏书阁吧。”
朱祁钰想不好,干什么用。
又坐了一会,便乘坐御辇,回了养心殿。
开始处置政务。
正月十六,是过年的最后一天。
正月十七,京中的鳌山灯、挂彩等等都要撤掉了,年也就过完了。
天下恢复正轨。
而在南京。
都知监的番子陈舞阳,在南京过的新年。
陈舞阳是许感的外甥,许感在宫中站稳脚跟后,派人回老家找亲人,却只找到了外甥陈舞阳。
他的哥哥姐姐,在正统年间就因为饥饿去世了。
所以,他就把陈舞阳接来京师,把他养大。
这些年,陈舞阳和许感相依为命,在宫外帮衬着。
那时许感地位也不高,只是个小太监,给他找了个杂役的活,勉强活着,互相扶持着过日子。
直到许感在景泰八年,被皇帝重用。
组建了都知监,他才把外甥陈舞阳提入都知监,占据要职。
陈舞阳吃过苦,更知道幸福来之不易,所以他卖力做事,这次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
他在南京呆了二十多天了。
正在整顿南京皇宫,在南京紫禁城里招募好手。
做这件事的是苗贤。
苗贤是都知监老人,乾清宫太监出身。
他比陈舞阳先到一步,负责抓捕宣德朝埋下的钉子。
陈舞阳是后到的。
招募人手的同时,陈舞阳对请客喝酒,是来者不拒,天天沉溺在勾栏瓦舍之中。
本地士绅一看,就知道陈舞阳是志大才疏,贪财好色之徒。
渐渐地,也就放松了警惕。
上元,元宵。
喝得烂醉如泥的陈舞阳,忽然从床上翻身而起。
怀中玉体横陈的女人娇啼一声,被陈舞阳推开,下了床,从桌子上取了酒。
“大人,您要去哪呀?”
女人觉轻,陈舞阳动了,她就知道了。
也爬起来,双手环住陈舞阳的脖子,身体挂在他身上。
陈舞阳歪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再喝几口。”
这女人是头牌花魁,但却是探子。
安插在他的身边,负责探听他的情报。
忽然。
他转过身,一把捏住女人的嘴,将壶口塞进她的嘴里,使劲往里面灌:“你就好好喝吧!”
“哦……咳……咕!”
女人挣扎,但陈舞阳翻身,将她按在桌上,用胳膊肘抵住她的喉咙,酒硬往里面灌。
咕噜,咕噜!
女人被呛得脸色潮红,不停咳嗽。
一壶酒干了。
陈舞阳发出哈哈大笑声,把空酒壶一丢,再拿起来一壶,前半夜喝剩的酒,部灌进女人的嘴里。
咕噜咕噜!
酒精麻醉了神经。
她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陈舞阳灌了三壶酒,把她丢到床上去,然后换上衣服,推开窗子。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但节日欢庆的气氛仍在弥漫。
但青楼外没有什么客人了。
陈舞阳回身,将房门插上,吹灭了蜡烛。
然后如幽灵般从窗户翻下去,踩着瓦片,借力从墙边溜下去,双脚着地,却觉得脚被震得有点麻。
陈舞阳今日一身公子哥打扮,戴着文人冠帽,手里拿着折扇。
严格算,现在算正月十六了。
但还是元宵节。
南京沉浸在节日喜庆气氛之中,各家猜谜的摊子还没散,卖花灯的也在叫卖。
路上行人成群结队,虽不如前半夜热闹,但也比平时强。
“小哥,你有多少只花灯?”陈舞阳停下脚步,在一个花灯摊停下。
“公子,今晚虽然生意好,但我娘做了很多花灯,剩下不少呢,您要是买的多,可以便宜点。”
卖花灯的也就十五六岁。
陈舞阳估摸着有十几只花灯。
“本公子都买了,你能帮忙送一趟货吗?”
卖花灯小哥显然没想到,后半夜了竟碰上个大主顾:“能的能的。”
陈舞阳从怀里摸出块银子,丢给他:“送去鼓楼旁侧的尹家别院。”
“哪个尹家?”
卖花灯小哥纳闷。
“可知尹辉?”陈舞阳笑道。
卖花灯小哥吓了一跳:“可是含山公主的长孙尹辉?”
“你个卖花灯的小哥,竟知道含山公主?”
含山公主,是太祖皇帝第十四女,至今还活着呢。
嫁给了尹清。
和尹清生了两个儿子,尹勋和尹玉,长子尹勋娶了上一任魏国公徐钦的幼女。
尹勋和徐氏,生的孩子,就是尹辉。
是含山公主的嫡长孙,也是当代魏国公徐承宗的亲外甥。
就凭这个身份,都能在南直隶横着走。
“这、这花灯是送给尹府的?”
卖花灯小哥明显局促不安:“人家高门大户的,能看上咱做的小玩意儿吗?”
“公子,这生意小的不做了,不做了。”
他把银锭还给陈舞阳。
尹家可霸道,他可不敢做尹家的生意,万一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罢了,你不送也可,把这装货的小车按市场价卖给本公子,本公子亲自去送。”
好说歹说,卖花灯小哥才答应。
陈舞阳这身打扮,根本不能推车。
就花钱雇卖花灯小哥帮忙运送。
“不敢收钱,不敢收钱了,已经收的够多了。”卖花灯小哥坚决不要钱。
路上,却打探陈舞阳和尹家什么关系。
陈舞阳打量那小哥几眼,笑道:“瞧你这干活的麻利劲儿,不是推车卖货的吧?”
卖花灯小哥脸色微变:“在下家中贫困,娘亲糊的花灯,在下出来售卖,赚点零用钱,补贴家用。”
“母亲希望在下能继续读书,但家里太穷了,还是负担不起读书的钱,在下就想着不读了。”
陈舞阳笑而不语。
能说出含山公主的人,可不是市井卖货郎。
到了尹辉别院。
尹家家大业大,作为尹家的长孙,尹辉自己就有几座别院,这是很显赫的一座。
尹辉昨晚上招了很多扬州瘦马,搭台唱戏,唱的是京中传出来的新曲。
教坊司的各种小曲、小调,得到国权贵的青睐。
又花钱在鼓楼上放烟花。
足足放了两个时辰,聚拢了海量的人,谁不知道尹家孙少爷尹辉呀。
尹家财力大得惊人。
陈舞阳敲门。
等了半天,一个角门裂开一条缝,家奴探出头,语气凶横问了句谁呀?
“尹公子的朋友,送礼来了。”
门房推开门缝,挑着灯笼看,却看到一车花灯。
因为距离远,看不清花灯的样式。
陈舞阳却借机挤了进去。
门房阻拦不及,陈舞阳已经进去了,门房立刻拽住他的衣服,往外赶。
“别拽,拽坏了本公子的衣服,尹辉赔不起!”陈舞阳指着他怒喝。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直呼公子姓名?”门房急了。
“切,尹辉见着本公子也得叫一声哥,你懂个屁,快点领路,带本公子去找尹辉!”
陈舞阳穷横穷横的,直接往里面走,一边走还嚷嚷:“尹辉你个龟儿子,快给老子出来!”
“你别吵,小的带你去找公子,别喊了,大半夜的都睡下了!”
门房被陈舞阳的冲劲儿吓到了。
以为陈舞阳真是尹辉的朋友呢。
关键也拦不住啊。
外面的卖花灯小哥完看傻了,用这办法也能混进达官显贵的府中?我是不是也能试试?
“现在知道怕了?”
陈舞阳心眼小,睚眦必报:“都说了,尹辉见到本公子也得叫哥,你个破门房,得管本公子叫什么啊?”
“爷,叫爷还不行吗?”
“您别喊了,都睡觉了。”
“把公子吵醒了,小的也得吃瓜落儿!”
门房惊恐。
引领着陈舞阳往正房走去。
别院占地面积非常大,穿过一道又一道长廊,若无人引领着,陈舞阳直接都能走丢。
路上门房还盘问他,陈舞阳一如既往的豪横,张嘴就骂他。
有家丁被惊醒,过来质问,也被陈舞阳给骂走了。
毕竟没人想到,在南京,敢有人触尹家虎须?
好不容易走到了后院。
卧室里,玉体横陈,横七竖八,不堪入目,还特别想看。
尹辉睡在最中间。
这些都是南浙青楼里的头牌、花魁,都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连打茶围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们却只能集体伺候尹辉。
事后尹辉都不记得她们谁是谁。
在尹辉眼里,这些人都是那些商贾给他们培养出来的玩物。
想玩的时候玩,想扔的时候扔掉。
尹辉睡得正香。
“他是谁?”门口长随问门房。
“说是公子的朋友。”
长随破口大骂:“你脑子有病啊?”
“公子有这样的朋友吗?”
“抓紧赶出去,快点!”
“扰了小爷的心情,小爷打断你的狗腿,快滚!”
长随是尹辉的心腹。
像尹辉这种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从小就在府内家生子中,挑几十个小厮,经过层层遴选,剩下十几个,再由尹辉用着,合心意的就留着,不合心意的就打发出去。
所以,长随都高人一等,因为他也姓尹。
“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门房哪知道陈舞阳不是公子的朋友啊。
像尹家这么阔气的,见着要饭的,都得给点残羹剩饭,这叫摆阔,叫面子。
对待陈舞阳这种,要给点赏钱,再打发走了。
长随不掏钱。
只能门房自掏腰包了,毕竟公子要脸面的,不给钱就出府了,丢了公子的脸,公子得要他的狗命。
“这位公子,您行行好,出去吧。”门房掏了三个铜板,用块红纸包上,含泪递给陈舞阳。
“尹辉在里面吧?”陈舞阳没接钱。
门房傻傻点头。
陈舞阳一把推开他,嘭的一脚,直接把房门踹开。
门房和长随都懵了。
这是什么玩意呀?一点规矩都不懂。
“快来人呀,有人要谋害公子!”长随大喊大叫。
他忠心护主。
却被陈舞阳一脚踹开:“滚远点。”
长随也不是保镖,也不锻炼,偶尔公子玩剩下的,他们也跟着玩一玩。
所以身体都很差。
被陈舞阳一脚踹翻,半天都爬不起来。
他大步跨入正堂,穿过正堂,来到卧室,踹了两道门,才看见一张大床。
床之大,一个房间装不下。
玉体横陈,陈舞阳眼中闪过一丝垂涎,给他找的都是什么货色,哪有这些扬州瘦马会伺候人?
下次老子也玩这种的!
这种扬州瘦马,是专门调教结交官吏用的,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
“谁呀?”
尹辉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而那些女人,对这情景并不陌生,常年在青楼里做营生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呀?
有的还给陈舞阳抛个媚眼,然后慢吞吞穿衣服。
“尹兄,自己逍遥,却不想着兄弟我,太让人寒心了。”
陈舞阳脸上挂着笑容。
也不嫌弃,直接躺过来,挨着尹辉躺着。
一道寒气袭来。
冰凉的刀锋,贴在尹辉的胸口上,登时就精神了。
“大、大哥,要钱随便拿,随便拿。”
“别伤我就行,我爹是尹勋,我娘是魏国公的妹妹,我奶奶是含山公主!”
“你要什么就吱一声,都给,都给……”
尹辉浑身哆嗦,竟然吓尿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陈舞阳乐了。
尹辉定睛一看,竟松了口气:“这不是陈兄吗?”
“你这吓唬我一跳干什么呀?”
“都是一家人,快把这东西收起来。”
“太吓人了你。”
从陈舞阳来到南直隶。
尹辉就想方设法的巴结他,如今已经混熟了。
“一家人?”
陈舞阳一手枕着头,用刀指了指这些女人:“你自己享受极品美人,却找个残花败柳恶心老子,这是一家人能干的事吗?”
“你爹用过的女人,给你,你能乐意?”
怎么感觉在骂人?
尹辉刚要说话,冰凉的刀锋上移,放在他脖子上,他浑身一抖:“陈兄看上哪个,随便拿去用,随便。”
“你想当我爹?”
陈舞阳急了。
尹辉吓了一跳:“你是我爹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