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教了我三天,天天陪着我练。第四天,我就放了他们的假。再困难,我也要爬熟。不可能老要人护卫。再说,我也没把这条命看得很重。
那一天,我就一个人爬。上上下下爬了两个回合。第三次,我就遇到危险了。
往上爬到中途,本来只低头爬梯,不料偶尔抬头一看,就在我前面的树枝上盘着一条大蛇。那蛇一动不动,我生怕它偷袭。
幸而那儿稍稍开阔点,我蹲在石级上,希望它爬走,可它好像一定要咬我一样,一直盘在那儿,我不敢吼,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们就这样对抗着,要命的是,下面没有人上来。上面也没人下来。
我心里慌得瘆。
这样对抗下去,天会越来越黑。我只好往山下退。结果一伸腿,好像踩倒一团软软的东西,忙缩回腿,扭头一看,我的天啊,下面石级上,横卧着一条更大的蛇。
如果是在平地,我拿根木棍,虽说有点怕,但会勇敢地挑开它们,可是,在这悬崖之上,一旦被它咬上,只能让它咬,跑不动啊。
再生说到这儿,听得我的心都悬起来,忙问:“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就这样僵持,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真的临死,谁都害怕。我想,我一天书都没教他们啊。
“你有手机啊。”我突然叫道。
再生非常冷静地摇摇头:“那儿没有信号。”
我站起来,走进书房,掏出两包药粉,说:“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朝它们一散。它们就不能动弹。”
这个时候,我已经入戏,完全忘记问下去,只想着如何帮他。
“不用了,现在我有办法,蛇盘到手上都没问题。”
“对了,后来呢”
再生拿起烟斗,不紧不慢地装烟丝,点火。
我说:“你等会再抽罗,快点说,后来呢”
再生偏偏要打火抽烟,抽足了一大口山烟,吐出一串辛辣的烟泡后,再接着叙述。他不像在讲自己,而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似的。冷漠得像一条蛇,爬在我的背脊上。
后来,是小六子去学校找我,寻不着,叫了村长,村长叫了一班人,举着火把,沿着悬崖阶梯下来。
小六子爬在最前面,他一眼就瞧见我。
我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大喊:蛇,蛇。
小六子火把一照,站稳,念念有词,伸手一抓,拎起那条蛇,说:吃得一顿好的啦,边说边往后面的人手里递。
然后,他伸出手扯住我,说:张老师,别怕,紧紧拉住我的手就行。”
说到这儿,再生对我歉意一笑:“我的真名叫张益民,因为支教要实名制,他们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给他续了水,说道:“我还是喜欢你的化名,叫再生舒服。”
再生把烟斗搁在烟缸上,叹息一声:
我终于脱险了,却挨了村长一顿骂,他说:我们下午四点钟以后,就不出进了,你爬下去做什么
小六子站出来说道:他想爬熟,以后带我们到镇上去买文具,到县城去买课本,还有电……电脑。
那个叫茶花的女孩说:他就是想留下来,要我们教他爬山,我们教了他三天呢。可是,还没学熟。
村长转过身,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我以为他是怕我摔死了,上级要追究他的责任,才哭得这么伤心。
后来才知道,他是被我感动了,说,来一个走了,再来一个,又走了。这一个看来是真心留下来教书的。
第二天,他和妇女主任就挨家挨户动员。村长敲着一面锣,沿村大喊:来了一个真教书的,送孩子们上学吧。
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就介绍我一个人学爬悬崖的事。小六子跟在村长的屁股后面,到了人多的地方,村长还没说完,小六子抢着说:他还要带我们上县城买书呢。
第二天,就来了三十个多,加上原来的六个。就差不多四十个孩子了。他们年龄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五岁,我都把他们编成一个班,开始教他们认字。
我说:“停一停,吃了饭再说。“然后,我给五楼餐厅经理打了一个电话:
“我是万山红,两个人,送餐到,标准高一点。”
经理说:“好的,万总,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