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暖阳醒来时,感觉全世界都在摇摇晃晃,她揉揉跳得突突痛的太阳穴,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很黑,四周并不安静,有发动机的声响,还有海浪声?
薄暖阳手撑着地面起身,透过舷窗玻璃,外面若隐若现翻滚的水波。
缓过精神后,她扶着摇晃的船壁往外走,海风吹过,她冷的打了个寒颤。
忘了,她身上只穿了件连衣裙,因为宁市是快四十度的夏天。
鼻间除了海腥味,还有垃圾腐烂的臭味,这臭味仿佛来自于她衣服上,薄暖阳抬起手臂闻了闻。
真是她身上的。
忍下这种让人做呕的感觉,薄暖阳接着往外走,快走到甲板时,她脚步忽地定住。
甲板中央摆了张圆形木桌,旁边有盏高高的落地灯,灯光汇聚由上而下,尽数聚焦在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心中间。
而桌旁边的太师椅中,背对她坐了个男人。
男人没回头,手拎了个水壶,慢悠悠地倒了杯水,运筹帷幄般:“醒了?”
薄暖阳瞳孔缩了下,这个声音
是赵松石。
“过来坐,”赵松石一身老式中山装,和气地说,“陪大姑父聊聊天。”
薄暖阳脚步凝滞片刻,她扫了眼周遭环境,游轮有两层,她目光所及之处,能看见首尾处守了几个男人。
她轻轻走了过去,赵松石垂眼倒水,又推了一杯到对面,示意她坐下来说。
薄暖阳犹豫片刻,还是依言坐下。
“别怕,”赵松石靠在椅中,呼出一口气,“明天早上,咱们就可以出中国海域了。”
“”薄暖阳双手放在膝盖,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你想偷渡?”
赵松石目光深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许多年没这么放松过了。”
薄暖阳干涩问:“你想干嘛?”
借着洒落下来的灯光,赵松石细细打量她,眼中有两分怀念:“你长得,跟我记忆中的顾国,真是一模一样。”
薄暖阳问的每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
游轮行驶的很快,带起的阵阵海风吹得薄暖阳的头发乱成一团。
“给她拿条毯子,”赵松石忽然吩咐,“我已经对不起她爸爸,总得再帮忙照顾下。”
旁边人应了。
薄暖阳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颤抖着声问:“什么意思?”
赵松石浅笑:“当初把顾国弄丢,真是抱歉。”
他眼中没有一丝歉意。
然而一个猜想猝不及防间冒了出来,薄暖阳猛地起身:“我爸是你故意弄丢的?”
“坐下说,”赵松石格外和蔼,“咱们有一晚的时间聊。”
薄暖阳用力呼吸,冰冷的空气钻进她的体内,连血液都被冻出了冰碴。
有人把毯子递给她,薄暖阳直直盯着赵松石,等待他的回答。
赵松石冲那人摆手,示意他不要就算了。
“若不是你的出现,”他悠闲地靠着,“我会一直是那个受人尊敬的金融学家,过着体面的上流生活,有时候想想,感觉还真是报应,我把你爸扔给了别人,而他的女儿多年后回来,险些致我于死地真的,电视都演不出来。”
薄暖阳抿紧唇,安静听他说着。
“有时候,真的羡慕你们这代孩子,”赵松石抿了口茶水,“生活的年代这么幸福,没有战乱,没有反抗不了的陈规烂俗,哪像赵叔小时候那会”
他捊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面上笑呵呵的:“看,赵叔小时候挨的打,如今我都五十多了,夏天依然不敢穿短袖。”
他手臂上的伤疤触目惊心,薄暖阳不由得想起王忆安老先生自传里的描写。
她慢慢坐回位置,轻声说:“你还记得裁缝铺给了你一碗水的王老先生吗?”
“”赵松石愣了愣,“你连这个都知道?”
薄暖阳望着他:“王老先生很惦记你,他希望当初那个被姨娘责打的孩子能余生顺遂,平安健康。”
这话如今想起来可笑。
赵松石是平安长大了,但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却死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