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拔了那老叟的指甲,再比如痛揍白家大郎。
她若是做了,就是大逆不道,就算再占理,就算再小心,一旦留下蛛丝马迹,她就会万劫不复。
这些,她不能做。
但熊知府能做。
为啥?
因为在宣城府这一亩三分地,她、他们其他所有人都是遵守规定的人,而只有熊知府是指定规则的人。
为何光明正大地介绍甄家给她?
熊知府以为她不认识甄三郎吗?
怎么可能!
“浮白”的第一件藏品就是甄三郎拍下的。
这个节骨眼,把甄家正式介绍给她,意思是她可以借甄家的势把这件事了了,借甄家的势不就是借熊知府的势吗?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有熊知府给她担着。
显金一根手指将车帘挑起,看白大郎像一堆烂肉般软在地上,血从白花花的皮肉里溢出,一会儿就隐没在青砖的缝隙里——如果她是规则,就好了...
显金有些出神。
从初到此处地茫然,到慢慢找准努力的方向,到尽之所能地帮助身边的人,再在漫长幽静的时光里真切地体悟那一张纸的重量...如今,她似乎生出了更大的妄想。
如果,退一万步说,如果她可以操纵规则,就好了。
像熊知府一样。
像王学正一样。
像给白家撑腰的曹府丞一样。
有时候欲望像杂草,漫天丛生,在犄角旮旯处萌芽,给一点阳光与水便节节攀升,顷刻之间便如乌云盖顶。
甄三郎将显金送回陈记宅子,笑呵呵道,“...您有需要招呼我!官府有些时候吧太过规矩了,有些脏活累活儿,我们码头上的能吃苦,您放心交给我们!您给我们一颗种子,我们还给您一棵参天大树!”
这个营销话术...不像黑-社会,像教培机构。
显金笑着应下,回了院子,瞿老夫人招她详问了此事,听显金一五一十说完,焦灼蹙眉,“...这样一来,大家伙都以为是陈家下的手!咱们才拿到文闱卷纸的生意,正是要韬光养晦的时候,你这么高调,万一被人揪住发作,岂不是功亏一篑!”
瞿老夫人双眉皱成“川”字,“不过是一些谣言。人家既没指名道姓,又没指桑骂槐,一溜烟的事儿,等过几个月谁还记得这些事儿呀?还是该忍下来才对——熊大人要收拾白家,自己收拾去,借你和甄家的手,他倒是干净了,咱们可脏着呢!”
瞿老夫人,每次都能在两人关系正好的时候,给予她重重一击。
有些观念吧,真不是求同存异就能解决的。
显金垂眸默了默,没有给反应。
瞿老夫人余光瞥见显金的神态,语重心长,“我倒不是放任别人毁你名声。只是有些事儿,咱们得换个立场想想——你说过不嫁人的,那这些传言伤不到你呀!咱们陈家这一辈也没有个待嫁的姑娘,也伤不了陈家姑娘出门子。“
显金:?
她不嫁人,她的名誉,就不重要?
显金笑了笑,“这样,我打听过,百花楼收价不低,一晚上得入账四五两银。我反正不嫁人,我明儿收拾东西,晚上去干兼职,别人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这职业站位就不一样,闹不好我干两天还能干成个花魁呢。”
毁灭吧,这发颠的世界!
瞿老夫人“啧”了一声,“你这孩子!”转头和瞿二婶埋怨,“好赖话听不懂,哪有说话这么折辱自己的!”
显金再笑,“您这道理真有意思,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不叫折辱,我这私底下说两句玩笑就算侮辱了?合着服务一个人是光荣,服务一群人就是下贱?都是专业的失足姑娘,您别搞职业歧视那一套啊。”
情妇和妓-女,还搞傲慢与偏见那一套呀?真是吃饱了撑的。
瞿老夫人连连摆手,“罢罢罢!说不过你,且说不过你!”
这几个月,瞿老夫人过得还挺滋润——她发现,一旦放下和显金的内耗,平静地接受显金的照拂,她这日子真是越过越舒服。
如今话赶话说到这,索性人也打了,血也流了,也改变不了啥了。
瞿老夫人叹了口气,“索性就当我们选边站了罢,往后就和熊大人捆在一起了。”像想起什么来,“那曹府丞不能给白家出头吧?”
“出头?”
显金冷笑一声,“出脚差不多。”
“啪嗒——”曹府丞青蛙般的大腿一下踹在连夜来应天府告状的白老爷肩膀上,“你说什么?!你们编排了一出戏,指桑骂槐说熊知府和陈家那丫头有首尾!?”
白老爷被踹了个乌龟王八四脚朝天,但他不敢有迟疑,立刻翻身重新跪好,哭道,“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总得靠个男人吧?!”
白老爷哭得撕心裂肺,“当时您都定好由我们白家做文闱卷纸了,偏生那熊知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陈家一并报了上来!他凭啥这么支持陈家呀?若说那姓贺丫头片子没下功夫奉承他,我...我就不姓白!”
“蠢货!”
“蠢货!”
曹府丞一下子陷入了无能狂怒,“你们白家和陈家该怎么斗!斗成了个乌鸡眼,我都不在乎!熊知府是正四品的老官儿!你一个商贾把四品官牵扯进去,任谁都以为是我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