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凛冽的,如雪山冰寒中雾凇的喑哑。
显金猛地转身,将灯笼往铺满松针与月辉的地面一扔,电光火石间极速拔开刀鞘,随寒光大闪,刀尖正对向身后的暗影!
黑影未曾躲闪,匕首刀尖划过胸膛,衣裳飞屑扬起。
“...喉咙要反手划,血才不易溅到身上。”黑影出声。
伴随着这一把低沉喑哑的声音,是终于抬起头、暴露在天上月光与地面油灯光的一张脸。
棱角分明的下颌,锐利清晰的唇峰,折叠度极高的面中,挺立笔直的鼻梁和那双狭长的眉目。
显金心头一跳,眯着眼,待适应了这黑暗后,终于看清了黑影的轮廓,不由攥紧双手、低声轻呼,“乔徽!”
锐利清晰的薄唇,唇角向上微微勾起。
乔徽弯腰将灯笼捡起,没递给显金,拿在了自己手上。
重现光亮。
显金能看得更清楚了。
乔宝元五官深邃,松柏的枝桠挡住月光,打下的阴影斜斜覆在青年左颊,却遮掩不住他光亮的眼眸与直直垂下的睫毛。
显金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不自觉地来回跺脚,“...年初给我扔纸条的是你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见宝珠?乔师还好吗?!你都去哪儿了?他们说你去了福建,死在了海上,你妹妹是既求妈祖,又求菩萨,还求道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官府既没对你下通缉令,你到底应该给你妹妹来几封信报平安才对!宝珠三个月没说过话,吃饭也吃得和很少!你这个死人...”
不能说死人,不吉利。
显金“呸呸呸”三声,顺手敲了三下旁边的树干。
“你把妹子和家里的东西托付给我之后就跑了!就跑了!”显金来回踱步,两条腿都快抡出幻影了,积攒了两年的怒气、担心瞬时爆发,“你跑什么跑!你才多大年岁!?你去能顶什么用?!福建的形势,可能因为你一个人发生剧变吗?!你是南海龙王?还是定海神针!?你是不是以为你乔宝元不得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你你——!“
显金眼角湿润,手背抹了一把,正欲接着骂,却听乔徽低声一语。
声音低沉,像光亮平整的绸缎被刀划了个七零八落。
“东海龙王——”
显金没听清,“啊?”
乔徽略略抬起头,神色肃穆正经,“福建旁边不是南海,是东海,所以是东海龙王。”
显金:%Q¥%……¥@#!¥@%……¥#
熟悉的抓狂和窒息感!
显金好象化身金刚狼,把乔徽当块猫抓板,十根尖刺机械手指疯狂挠挠挠!
显金深吸一口气。
乔徽微微勾起的唇角,幅度却越来越大,伸手做了个“请”,油布灯笼随之摇曳,昏黄迷蒙的油灯光亮打在铺满的松针上,乔徽率先迈出步子,脚下的干枯松针发出被踩碎的细细簌簌清脆声响。
“是我。就是那个时候。去看了宝珠,小丫头胖了一小圈。先去了福建,再去了京师,最后回了南直隶。”
乔徽一一回答,待到那些不太好答的问题,乔徽语调放慢,“想写信,但在海上飘着,没有一条带鱼愿意帮我送信,故而几次都搁浅下来。”
至于后面的问题,乔徽顿了顿,斟酌片刻后,刚想说话,却被显金抢了先。
“你的声音怎么了?”少女蹙眉轻声问。
乔徽的顿滞被延长。
隔了好一会儿,乔徽平静地解开衣襟,将下颌微微抬起,将清晰凸起的锁骨、轮廓分明的小部分胸膛和微微颤抖的喉结露了出来。
显金:?
乔徽手指骨节分明,落在锁骨上方。
“脖子被人砍了一刀,正好砍在发声的地方,命艰难保住,嗓子却换了个活法。”
阿弥陀佛。
显金的目光终于突破种种诱人的阻碍,落在了乔徽锁骨上方一寸左右,那道狰狞的刀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