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雪了。
“里面烧着炭火,大夫马上就来,待你爷爷手脚暖和点也容易将牛皮包裹扯出来,待数清纸张适量,我该给你们退多少钱就退多少。”显金抿抿唇,声音柔和,“你们看,这样行吗?”
为首青年郎犹豫地回过头征求同伴的意见。
同伴回之以同样犹豫的点头。
显金便侧身让开。
围观者有素日与陈敷较好的百味堂掌柜,高声喊道,“便也只有贺掌柜同你们好好说!你看换成白焰理不理你,不扒拉你一层皮下来都算好的!”
白焰,就是白记当家。
显金垂着头,拱手谢过大家的支持之意,却十分羞愧地敛眸入内。
锁儿早已给这四五个青年郎君上了热茶和糕点。
热茶袅袅生烟,青年人早已没有在店外强撑起的豪横与兴师问罪,在光洁平整的青砖与结实深沉的实木四方桌映衬下,为首的青年人不自在地将脚藏到椅凳犄角旮旯处——他的布鞋早已开口,张开的鞋面像一只滑稽的青蛙,在这长宽一致的青砖上显得寒酸又格格不入。
周二狗将老爷子背到炭火盆旁的躺椅上。
老爷子喝了一大碗糖盐水,又被暖和的炭火烘烤着,面色逐渐红润。
果然是低血糖,幸好是低血糖。
是饿的吧?
十天吃了三个馍,渴了就喝井水,谁受得了?
生在红旗下,长在小康社会的显金未曾经历过,人真的有可能吃不饱饭的困境,但如今亲眼所见,显金心里又酸又涩,压低声音问来人,“你们都是这位张爷爷的徒弟?”
为首的青年郎结结巴巴道,“是...是,我们都是张爷爷收的徒弟,家,家,家都在深山里,爷爷不要钱教,教,教我们画画赚钱。过年,过年我们都回家去,前,前天回村,村里,才发现爷,爷爷一,一,一直发抖...”
剩下的青年皆面露赧色。
显金抿唇,“怎么昨天不过来退钱?”
青年郎摇摇头,“没,没,没想到。还是,今天,我们,拖板车进城,在城门边排队的白师傅,提,提醒了我们...“
白师傅?
“白记的师傅?”显金问。
青年郎点点头,“是,是朝那个城,城东走的。”
白记...
显金唇角紧抿,从怀中递了几十文钱给青年郎,“你们师傅最近不好,看病吃药都要银子——拿点钱去这几日照顾弟弟们吃喝。”
青年郎连连摆手后退,“不,不!我们,我们,有手有脚,能找工...“
又不是后世,如今要么务农要么读书,打工不是那么好打的。
许多健全人都找不到工上,更何况几个聋哑人。
显金委婉劝说。
青年郎大惊,“你,你,你,你怎么知道他们,聋和哑的!”
显金无奈道,“都让你结结巴巴地出面交涉了,其他人的状况,只会更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