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童伸出个脑袋出来,伸手接了这生意人的两个铜钱,说了句「稍等等」便飞快往里跑。
陈家就算生意做得再大,也只是生意人,生意人宅子只能有两个门,一绕过内门,正堂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眼前。小门房掐头去尾通报后,瞿老夫人暗自思考,蹙眉道,「泾县的印刷作坊?尚成春?没听过,何许人也?」
陈老五恭恭敬敬耸着肩答话,「未曾听过,想必是哪里来打秋风的穷家吧。」
瞿老夫人想了想,「泾县是咱老家,老家人祖上往三辈儿上数多半连着亲,或是隔了房的远亲,请他在堂前吃顿温和饭,给五十文钱即可。」
陈家富了后,老家儿的人循着铜钱味,过年过节时最爱来,无论有亲没亲,陈家都会给点盘缠,总不会叫人空手归,故而在泾县,特别是在泾县的农郊,陈家名声特别好。
陈老五「唉」了一声,点头应是,抬脚预备自己去当这菩萨。
哪知,脚还没跨出去,便听正给瞿老夫人倒茶的老董「嘶」了声后,似是从脑子深处刚挖了点东西,「我记得,贺掌柜之前卖得很好的描红本,是从这位尚老板作坊出的。」
陈老五抬头看董管事。
董管事单手立茶盏,笑得很有分寸,「听说尚老板的生意摊子铺得不小,泾县凡事白纸黑字的东西,都从他那儿走——和咱们家做生意一事虽有待商榷,但打秋风却很是用不上。」
瞿老夫人喝了口茶,「那就叫他进来吧。」吩咐身边的瞿二娘,「换壶雨前龙井来,上四盏攒盒。」
这是预备待客了。
陈老五莫名心头「咯噔」一跳,有点慌。
现在他一听到「泾县」,眼前就浮现出贺显金那张瘦长的螳螂脸。
陈老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一个穿着零碎狐毛大衣的中年男子跨步进屋,躬身向瞿老夫人行礼,再笑着和董管事颔首致意,眼神扫到陈老五处时,中年男子目光一跳,直接略过。
陈老五:!?
好了!
尘埃落定了!
这他妈绝对是螳螂脸的狗!
尚成春拎着两提包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裹子,递到瞿老夫人跟前,真诚笑道,「过年来,也没甚带的新鲜的福橘、干龙眼、干鱼鳖、干鱼胶和鹿茸,内子做的玫瑰猪油年糕、肉粽和枣饼,祝老夫人新年吉利、福寿安康。」
前面一提主打昂贵,后面一提主打人情,再看这尚老板面团魁梧,眼善亲和,耳廓大而垂,是个有福气的相貌。
瞿老夫人人老眼亮,嘴唇勾了勾,笑道,「同利同利!」做了个手势请尚老板落座,「您是泾县哪家印刷作坊的呀?」瞿老夫人笑笑,「我们陈家就从泾县走出来的,水东水西都熟。」
「哪家?」尚老板笑得爽利,「泾县如今所有印刷作坊,都是我家的!先是水东头的那家尚记,去年一年,承蒙您泾县铺子关照,泾县三间印刷作坊,都被尚记收下了!」
「显金?」瞿老夫人顺势问道,「听说她搞了个描红本子,卖得很是不错!」
尚老板忙点头,「是咧!您教诲得很,贺掌柜带着泾县商铺吃肉喝汤,老家儿说起陈家,谁不是这个!」尚老板竖了个大拇指,嘿嘿笑得很是憨厚。
陈老五埋下头,余光瞥见董管事嘴角含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心头便暗道一声不好。
尚老板话锋一转,眉头紧蹙,「只是唉,只是现如今青城山院这个样子,泾县描红、印书的生意垮了一大半「
「人不可坐以待毙,我便预备扛着五台印刷机子、带上工人劳力,学您当初背水一战,索性来宣城府上闯一
闯!碰碰看有无更好的机会!」
瞿老夫人抿唇听,听后点点头,「您口中的大生意,与陈家又有何干系?」
尚老板手攥成拳,激动道,「我年前便在宣城找了处不到一亩地的好地方,放得下我所有印刷机子,无奈他十年起租,一年租金便是八十两,十年便要八百两,若要搬迁,里里外外,我成本需达到一千二百余两左右,我手上如今现银只有不到三百两」
瞿老夫人笑了笑,「您是借支来了?」
尚老板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借支!是清仓!如今我库中还有两万余本描红册,若青城山院不倒,这点数量压根不愁卖,如今青城山院前路不明,泾县销不了这么多,您若愿意,我以五百两的价钱出与您!」
陈老五,默默松了口气。
五百两
好说好说。
就算桑皮纸作坊的现银没有这么多,他自己也能把这窟窿填上
瞿老夫人心里过了数,宣城府领六县,泾县人口不过一万余人,宣城府人口过十万余人,销路必定是不担心的;再算钱,她看过七月初贺显金寄过来的盈利台账,一本描红本售价五十文,两万余本,售价便超过一千两,尚老板卖价五百两,这是在给她们白送钱啊
瞿老夫人笑了笑,「这么好的生意,你怎么不出给显金?」
尚老板手挥了挥,「那丫头吃不下——我着急要钱扩店,那丫头嘴巴太绕,等她给我画完饼,我一早饿死了!」
瞿老夫人失笑,倒将显金刻画得入木三分。
瞿老夫人看向陈老五。
陈老五温笑道,「一个着急用钱,一个乐善好施,您便当扶持老家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