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程阿龙租住的行伍楼前,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面容微胖,但脸上的皮肉微微浮肿,一副常年操劳的模样。
来人躬身,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两下,里头正在休息的华工听闻立即起身,把门打了开来。
“你好,请问哪位程阿龙先生他现在在哪里呢?”
来人端着一副笑脸,两只眼睛几乎要眯成了一条直线。
程阿龙对这片土地极为陌生,但说起陌生,这片土地的居民,对他这个外来者,也同样无比陌生。
开门的华工,看着这这人,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开门的华工纵然心里略有不耐烦,但总归没有抬手就把房门给狠狠关上。
“你是谁?找阿龙又有什么事情吗?”
华工没好气的问道,一边说着话,一边端起手里的烟杆轻轻抽了两口。
“我是当地华人理事会的,我是理事会里的管事,名叫林水生,我们的郑理事想要请这位名叫程阿龙的先生去见一面,请问你能替我引荐一下吗?”
“林水生?华人理事会?”
听着对方谈及自己的身份,开门的化工也是微微一愣,但在听了对方的身份以后,此时的他,更是没有半点拒绝的道理了,微微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将他带上了楼去。
“阿龙,这家伙说自己是什么华人理事会的管事,他们的什么劳什子会长想要见你一面!”
华工在房门上轻敲了两下,在听到房门后书生的回应后,将情况一一通报。
“华人理事会的人来找你,阿龙哥?你要和他见一面吗?”
书生听着门外的消息,也是皱起了眉头,他转过身向程阿龙问道。
“见见也好,毕竟大家都是同乡人,住在一条街上,总是要见面的。”
程阿龙轻轻点了点头,书生便伸手将房门打了开来。
外头等候已久的林水生笑眯眯的看着开门的书生,却是一言不发。
“请进吧。”
程阿龙示意书生先行离开,主动开口将对方迎了进来。
“阿龙先生,您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林水生踱着步子,来到程阿龙身前的椅子坐下,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改变过的眯眼微笑模样。
“我可没有躲躲藏藏着什么。”
程阿龙微微笑着,抬手拿起一只小茶杯,再用昨夜才买来的茶叶所泡出的茶水,将两人身前的杯子斟满。
“好茶,好茶!”
林水生端起茶杯,只是将杯中茶水一股脑的倒进肚子里,嘴里就开始唱起了赞诗。
“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这破玩意可配不上林先生的恭维,林先生来我这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会自己斟酌地。”
程阿龙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自顾自的点起烟斗,一边抽着,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们华人理事会的全称是:在美华人互助联合会。有华人来到美国,我们都得来见一面。今天阿龙先生初来美国,我们理应向你问声好,不过,今天我来找你既是例行公事,也是替我们的郑理事,请你跟我走一趟。”
林水生坐直了身体,笑着说道。
“郑理事?我怎么不认识这个人?”
听着对方的话,程阿龙眼睛微微眯了眯,心下微动。
但脸上依旧是摆出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冷淡的说道。
“理事找我有何贵干?刚在这儿安定了下来,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也省得在街道上乱走动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也懒得碰到麻烦事。”
程阿龙一边说着,一边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一副昏昏欲睡的纨绔模样。
不得不说,以他那张俊朗的面孔,搭配上此时他的这副动作,的确是有几分唬人。
就连林水生,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是难以维持,急忙正色说道。
“阿龙先生,我们郑理事对你可是非常上心啊!昨天他一听到你被海事局带走了,就立马启程,去了海事局头头的办公室里,可惜没见到他,今天早上,郑理事他可是又去了一趟,他可是生怕有华人在海事局的手里受委屈啊!”
林水生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衣袖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两把,好似是在擦拭着自己脸上那不存在的汗珠。
“无论如何,郑理事都替你这事跑了两趟,于情于理,请你去见一面都不过分吧。”
听着林水生的这番话,程阿龙眼睛微微眯起,下一刻他的脸上显露出些许难色,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去见他一面吧。”
眼见程阿龙同意,林水生当即大喜,站起身来说道。
“郑理事在都板街的富春楼订了一桌子菜,就等您的大驾光临了,轿子就在门口等着!”
程阿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跟在他的背后,走出了房门。
“怎么了?阿龙哥?”
临出门时,他迎面撞上了正进屋的小猴子。
小猴子看着程阿龙穿戴整齐,想要出门的模样,不禁好奇的问道。
“华人理事会的郑理事邀我见上一面,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完,程阿龙也不等小猴子回话,就径直走出了房门。
看得出,在郑振英心底,把程阿龙的身份看得很重。
就连派来的轿子,也是他往日乘坐的那抬。
林水生主动替程阿龙掀开了轿帘,请他先行上轿。
看着这一幕,程阿龙也是新奇。
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坐轿子对程阿龙而言,和大姑娘没啥区别,都是头一回。
但纵然如此,他也努力摆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甚至在上轿前,他看着轿内的环境,还撇了撇嘴,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看着这副模样的程阿龙,林水生的心中,对程阿龙的重视程度再一次提高了一个等级。
“程阿龙先生,你可是有所不知,郑理事对你可是极为重视啊!”
林水生爬上轿子,坐在程阿龙的身前,笑着说道。
“这富春楼的规格虽然比不上大清国内那些顶级酒楼一星半点,但在这都板街里!这富春楼!可是绝对顶级的存在啊!每次郑理事要宴请那些白人官员,可都是定在这地方!”
“郑理事用对官员的规格招待我么?那我可真是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