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侯死不瞑目的尸首还瘫倒在一边,杀人者却已经旁若无人的坐到了他的位置上,继而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要求主人家摆酒待客。
众多买官人已经惊住,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高陵侯世子神色似悲似怒,怔怔的立在原地,眼眶含泪看着父亲的尸体,再看看已然落座的六皇子,拳头捏紧,嘴唇几番嗫嚅,却是无言。
公孙仪见状,马上站出来主持大局,先自喝令高陵侯府的仆从:“都愣着做什么?今日府上宴客,亲朋云集,酒宴未散,哪有叫宾客先自离席的道理?还不快快去将门户闭紧?!”
他是随从六皇子前来的不速之客,相貌又最老成,这时候敢出来说话,显然是能够代表六皇子的。
侯府的仆从们眼见着六皇子干脆利落的将自家主人了结,心中正觉惊惧,此时见这个中年文士出面下令,哪里敢去违逆他的意思?
慌忙应声,去将府上各处门户关闭。
公孙仪又向他们示意地上高陵侯的尸体:“你们侯爷醉了,扶他到后院去歇息吧。”
离得最近的仆从显而易见的愣了:“啊?”
他甚至于下意识扭头去看了眼,确定高陵侯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边公孙仪已经板起脸来:“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不成?地上多凉啊,侯爷这么睡下,受了冷可怎么办?不长眼的东西!”
刘彻抄着手在空间里吐槽:“我只听说过把鹿说成马,还是头一次见把死人说成活人!”
外人看来,他脸上神情纹丝未变,一如从前,但刘彻跟他相处的久了,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心里边不高兴了。
他紧跟着兴高采烈起来:“哟,始皇,怎么板着脸不高兴呢?是刚才杀人累到了吗?”
“不应该啊,”刘彻作百思不得其解状:“那么短的一把剑,拔/出来也不需要费多少气力,怎么就累成这样?”
刘彻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郁了:“怪了,杀人之前也没绕柱走啊,这也累?”
李世民在空间里闷笑出声:“彘儿,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众人大笑出声,嬴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禁黑了一瞬。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群家伙真的很烦啊_:3」∠_
那边侯府的仆从们已经将高陵侯的尸体抬走,公孙仪叫那群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买官人各自落座,自己则哥俩好的搂着高陵侯世子去了旁边。
到了无人地方,他再不复先前亲切,一把将人推开,劈头盖脸便是一句:“世子是想亲族俱丧,高陵侯府至此血脉断绝,还是想活?!”
高陵侯世子原还有些浑浑噩噩,甚至于纠结于是否要趁着六皇子身边无人,联合府上仆从将其杀死,以报父仇。
此时陡然听闻此言,真如同盛夏时分兜头浇下来一盆冰水,头脑啥时间为之一清,继而从头冷到脚。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当然是想活!”
公孙仪听罢,神色愈发严肃,大声斥责他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敢如此轻看殿下的恩德?!”
高陵侯世子原地怔住:“……啊?恩德?!”
杀父之仇也能够用恩德二字来形容,那可真是让人强颜欢孝,贻孝大方了!
却听公孙仪道:“你这朽木一样的蠢材,难道居然会有六殿下不敢问罪整个高陵侯府的妄想吗?”
高陵侯世子神情涩然:“他只带了三个人,都敢在诸多宾客面前杀死我父,又怎么会不敢问罪高陵侯府?”
公孙仪遂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想想,为何他今日只带了三个人,而不是点齐兵马,浩浩荡荡的来此兴师问罪?”
高陵侯世子的脑子刚刚开始转动,还没等从起始位置跑到六点钟方向,公孙仪便噼里啪啦的给出了答案。
“这难道不是殿下的宽厚与仁德,意图保全高陵侯之外侯府的其余人吗?!”
“身为贵族,却明码标价,对外兜售官爵,你应当也知道,这既触犯国法,又有违陛下之意吧?”
“而六殿下同高陵侯,又同贵府有什么仇怨呢?今日杀死高陵侯,并非是为了与府上结怨,而是为了保全府上其余人啊!”
“高陵侯死了,此事到此为止,卖官的人不再做这生意,买官的人失去了门路,又有高陵侯的性命横亘在其间,陛下即便恼怒,难道还会如此不近人情,再去问罪侯府其余人吗?”
“世子觉得,我说的这些话,是否有道理呢?”
高陵侯世子神色仓皇,茫然许久,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滩浆糊,却也迷迷糊糊觉得仿佛是有几分道理。
可是……
我爹死了啊!
六皇子杀了我爹,反倒成了我们家的恩人,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他眉头浮现出一抹郁色,正待开口,公孙仪却抢先一步,冷笑出声:“世子以为,即便六殿下就此放过高陵侯府,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吗?!”
高陵侯世子神色悲愤:“我父已经殒命,还待如何?!”
“还待如何?不如何!”
公孙仪面带轻蔑,语气轻快:“世子如此年轻,是否有着比拟高陵侯的交际手腕和人脉呢?”
高陵侯世子为之语滞:“这……”
公孙仪又问:“以后不能卖官,府上又无力通过军功爵位制度开辟一片新天地,这么多人,有没有想过日后该如何过活?”
高陵侯世子又是一顿:“这……”
公孙仪再问:“当今陛下有意废黜世卿世禄制度,此事世子应该也早就知晓吧,您是否有螳臂当车的勇气,去阻止陛下推行此事呢?”
高陵侯世子满面苦涩:“我自然没有。”
公孙仪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即便六皇子不找您的麻烦,这所谓的高陵侯府到底能继续存在多久,只怕还很难说呢!”
高陵侯世子听到此处,已经是冷汗涔涔,思及自己和家中其余人的来日,便再顾不上横死的高陵侯了。
他整顿衣冠,郑重拜道:“小子愚钝,还请先生教我!”
公孙仪遂道:“你可知陛下有意废黜世卿世禄制?”
高陵侯世子微微愕然:“此事方才小子便已经回答过先生了……”
公孙仪微微一笑:“你父亲卖官的钱,可都在府上吗?”
高陵侯世子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却是一怔:“在,在的。”
公孙仪神色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既然如此,那就简单啦!”
……
再次回到宴饮上时,高陵侯世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明显振作起来。
见满堂宾客都如同受了惊的鹌鹑似的,僵坐在席间,手持玉箸,他甚至于还拍拍手,重新唤了家伎过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继而又往上首去拜见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