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李平安路过宣武街,地面已经洗得干净。
左右店铺门户紧闭,不知是不敢出来,还是全家死绝了,
仔细看墙角砖缝,还残存一缕缕黑红血迹。
寒风吹过,阴气入体。
李平安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加快几步,拐了个弯走小路。
“以后不能走宣武街了!”
来到天牢。
与值守的王波说几句闲话,半句不敢提昨日变故,就像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却不敢说出来的秘密。
轻车熟路的在巡逻牢房,路过甲六狱时,李平安见到了御史周纪。
打量几眼。
牢房中脏乱腐臭,只一卷单薄的草席,一只缺口的破碗,以及漏洞的净桶,再无其他。
周纪盘坐在草席上冥思,神色肃然,腰板挺直,与其他牢房黢黑干瘦、蜷缩角落的犯人截然不同,似乎有那么一股子精气神。
李平安知道,这只是暂时。
牢中犯人吃的稀粥味道堪比泔水,里面飘着几片烂菜叶子,盛到碗里能数清几粒米,连续吃上十天半月,再健壮的人也会气息奄奄。
想要不挨饿,就得花钱。
周纪昨天犯颜直谏,宣扬皇族丑闻,定然没人敢送银子。
即使有人送了,刘司狱、牛校尉也不敢收,唯恐惹恼了张嵩一系的官吏。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李平安喃喃自语,却又微微摇头,周纪惹怒了皇帝,可不敢直接送去米饭酒肉。
思索片刻,心中有了办法,径自向天牢伙房走去。
伙房位于东侧,面积三四丈方圆,里面排列有四个灶台。
分别用来做不同的饭食,最大的那个熬稀粥,旁的蒸馒头,再旁的炖大锅菜,最后是单独小炒菜。
今早只开了两个灶,稀粥,馒头。
浑身肥肉的厨子一边烧火,一边与送饭狱卒说话,见到李平安进来,连忙起身招呼。
“李哥儿,吃了没?要不要炒个菜?”
狱卒都属于贱籍胥吏,然而职务不同也会有地位高低,其中以精通审讯的地位最高,巡逻的次之,负责打扫、送饭的是地位最低。
厨子更不用说,属于天牢编外人员,合同工!
李平安祖上三代狱卒,精通刑讯手段,父亲曾是差拨,与牛校尉都说得上话,远不是送饭狱卒能比。
“巡逻完了,寻么点儿吃的。”
李平安说道:“六子,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送饭?”
苏六嘿嘿笑道:“李哥,昨儿与婆娘折腾的厉害,今早起晚了。”
李平安说道:“正好我有空,帮你送送甲字狱。”
“李哥,甲字狱比较麻烦。”
苏六说道:“不少犯人交了月钱,得按照数目给稠粥、馒头,可不能送错了。”
“你说哪几个没送银子,那些交了钱的你去送饭。”
李平安世代狱卒,早听父亲讲过牢里赚钱的门道,其中卖饭是最为稳定的进项。
甲字狱关押的犯人是官吏、勋贵,即使落难进了天牢,外面的族人、同僚也会送银子,供他吃好喝好,寻求机会活着出狱。
银子送给书吏,再由司狱统一收发。
“那就辛苦李哥。”
苏六不疑有他,也不愿驳了李平安面子,将甲字狱没交钱的牢房说了一遍。
“记得了。”
李平安拿了两个馒头吃着,等厨子将稀粥盛进木桶,拎着去了甲字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