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彝注意到了姐姐的异样。在他的印象里,伍菡从小见多识广,“目中无人”,从不把寻常男人放在眼里。自己一提陈城,姐姐就红了脸,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他赶忙追问道:“姐姐从哪里听说的陈城?”
伍菡满脑子都是杨烜,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爱意。直到弟弟接连追问,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站起来背过身去。
透过西洋镜,伍菡发现自己满脸红晕,就像熟透了的苹果。她强作镇定,说道:
“我听珍妮说,美国旗昌洋行决定关闭广州分行,除了在上海设立总行,还在上海成立了一家旗记铁厂。听说旗昌行广州分行的经理名叫唐约翰,似乎是去广西加入黑旗军了。”
伍德彝虽然才能一般,却喜欢洋务,和洋行里的洋人十分熟悉。去年,他在旗昌行门外被教民围困,蒙杨烜和唐约翰相救,自然和唐约翰十分熟悉。
他犹豫片刻,说道:“姐姐说得没错,旗昌洋行广州分行确实要关闭了。唐约翰已经离开了旗昌行,至于说他是否去了黑旗军,此事尚无定论。”
伍菡依然背着身子,借此躲避弟弟的目光。她摸了下自己的脸,发现脸蛋依然红得发烫,便说道:
“听珍妮说,黑旗军在广西夺下了南宁、太平两府,又鼓励发展工商业,很合洋人的胃口。不少洋人去了广西,投奔黑旗军去了。
“我还听说,很多江湖豪杰、不得志的读书人,都去广西参加黑旗军了。”
伍德彝望着姐姐凹凸有致的背影,心里不禁起疑: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也要去广西投奔黑旗军?
他走到姐姐面前。一向以奇女子自居的伍菡,此时变得格外娇羞,重新侧过身子,逃避弟弟的目光。
伍德彝明白了,姐姐似乎已被杨烜吸引住了。
站在商人的立场上,黑旗军的军政府鼓励发展工商业,非常符合商人的利益。在广东商界,不少商人私下议论,认为暨南军政府远比满清政府开明。
甚至,广州有些洋行、商人已在偷偷与军政府做生意。作为十三行首的儿子,伍德彝对此心知肚明。
伍德彝不知如何劝止姐姐,转而说道:“那个救过我的陈城,我也曾有过怀疑,认为他就是杨烜。但当时,黑旗军已被官军包围在三水县陈家堡。
“杨烜是黑旗军主帅,显然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脱离部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广州闹市。”
伍菡心里颇感好笑:“非常之人,自然要行非常之事。杨烜非同寻常,自然敢深入虎穴,在官军眼皮底下来去自如。
“弟弟是个普通人,故用普通人的思维考虑别人。若他生在普通人机,却也没什么关系。但他是伍家长子,注定要接替父亲担任行首,却毫无心机,岂不悲哉?”
实际上,伍菡的忧虑纯属多余。再过几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这次战争后果比上次严重得多,满清被迫开放更多口岸,仅割让给俄国的领土就高达150多万平方公里。
战后,广州十三行彻底衰落,伍崇曜也成了最后一任行首。
伍德彝并不知道姐姐的心思,继续说道:“但凡民间起义,绝大多数都要失败。杨烜固然不同于常人,却也不见得能够打败满清。咱们伍家是十三行首,家业都在广东这边,怎么能轻易倒向黑旗军呢?”
正在说话时,伍崇曜派来了小厮,催促伍德彝过去。原来伍崇曜已和幕僚商量过,决定为官府招募红单船武装。明天,其他同行都会来伍园开会。
在此之前,伍崇曜决定带上伍德彝,先去拜访几个有名望的同行,提前和他们通个气。
伍德彝正要跟着父亲学习办事,欣然辞别姐姐。
伍菡再次拿出杨烜的密信,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这封信,她已看了不下百遍,对其中的语句、字迹、行文风格早已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