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叔低头,等着他家少主把话说完。
张见山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心中的疑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教书匠女儿,仅凭着一本账,就能看穿他人放利钱的伎俩,而且对市井之中利滚利的套路一清二楚。这事若深究起来,也不是不能解释。毕竟女子一辈子的天地就是那四方宅院,自然要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上面。家中经济就是女子最大的权力,在这上面再怎么钻营,似乎也不为过。
只是,那丫头还有着利用人心做局请君入瓮的心计,更有坚如磐石的意志。这真的是死过一回就能明白的事吗?
这件事张见山在心里已经深思了好几回,似乎每件事都能找到解释。但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他不能放过任何一处蹊跷,毕竟这女子是他身边人,也是阿吉朝夕相处之人。
保叔见张见山久久不言语,拱手道:“少主,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保叔请说。”张见山回过神,淡淡道。
“老奴斗胆揣度,少主心中疑虑之事,或许也正是老奴疑虑之事。”
“唔?保叔担心什么?”张见山淡淡笑问道。
“关节不在她自何处学到本事,而在于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子。行事太过张扬,恐坏了少主的大事。”保叔意味深长地看着张见山。
这也正是张见山的忧虑所在。苏怜不懂得隐忍,这样的女子实在不适合留在身边。
保叔见少主久不答话,斗胆劝道:“少主,一个小丫头不足挂齿。先前看走了眼,是老奴的不是。那丫头在少主身边呆的时日不长,应该什么事都不知道。但为了确保万全,不可简单逐出府去,要做得万无一失才好。若少主不便,这等小事交给老奴去办便是……”
保叔话还没说完,只见他家少主缓缓抬起头,两道冷彻的目光扫了过来。
张忠保立即跪下,匍匐在地道:“老奴僭越了!请少主责罚!”
张见山站起身来,缓缓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淡然道:“她的事,自有我作主。保叔留意京城那边的动静便好,有事再报吧。”
说完,他便推开门走了出去,一倏忽没了影子。
张忠保这才敢喘气,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少主方才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虽然自幼在乡野长大,但他毕竟是张家的骨血,那股拒人千里的气势,与老主人实在是太像了。
少主年少坎坷。他五岁时过继给出了五服的远房叔父,六岁时,全家被满门抄斩。皇帝心狠手辣,就连张氏一族五服之外的旁支也不放过。当年少主跟着叔父流放,经过祁云山时天降大雪,在山中又遇到了狼群。叔父为了保护他,被野狼活活咬死。他那位神秘的师傅与山下猎户一起赶来时,发现他竟然还活着。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能将头狼的眼睛刺瞎,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当时他师傅便说,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当年就是在这祁云山里,那位世外高人亲自传授武功绝学和治世之道。少主幼年便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师傅三个月来一次,每次只留十日,其余的时间,全靠少主自己用功参悟。他学李密牛角挂书,十二岁时已经饱读诗书,阅尽天下兵法。
从血海里这样一路走来的少主,表面温和,内心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韬略。他深知自己身上的责任,该决断时绝不手软。
至于那个叫苏怜的丫头,就交给少主自行决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