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烈,卷起一团团雪粉四处乱砸,打在脸上,那个疼,跟后妈的耳刮子有一拼……
是的,这个季节出门不把脸包裹严实的话,你会体会到被无数个脾气暴烈的后妈追着你扇的刺激与快乐,三分钟不到嘴唇就该裂了。
羊绣向来喜欢无拘无束,具体表现就是能骑马的话绝对不乘车,能乘车的话绝对不坐船,在她眼里自由大于一切。不过现在这头小老虎现在也蔫了,没有骑着她那匹汗血宝马四处得瑟,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马车里,用棉大衣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能不下车绝不下车,能不冒头绝不冒头。可即使是这样,她也给冻得鼻尖通红,抱着个小暖炉死活不肯撒手,一边烤火一边吸着鼻子喃喃自语:“真是见鬼了啊,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骨髓都要结冰了啊!”
北宫静也把手放在暖炉炉口,感受着里面散发出来的暖意,叹了口气,说:“一年比一年冷了。在我爷爷那代,这么冷的鬼天气哪怕是在凉州也不多见,但到了我们这一代,这种鬼天气在比凉州暖得多的中原也十分常见了……也不知道将来还要冷成什么鬼样。”
羊绣说:“李睿说啦,咱们这是很倒霉的撞上小冰河期了。”
北宫静笑着问:“什么是小冰河期?”
羊绣说:“就是接连几十年、上百年甚至几百年都一年比一年冷,一年比一年干旱的鬼天气。据他所说,小冰河期最极端的时候,连岭南都会狂降暴雪。”
北宫静说:“那跟世界未日没什么两样啊。”
羊绣说:“可不就是世界未日嘛。他说这次小冰河期要持续将近三百年,我们这一代人是看不到它结束了。”
其实这次小冰河期持续时间并不是将近三百年,而是远远不止三百年。东汉近两百年的漫长时光里,绝大多数时期气温都比西汉要低许多,这也直接导致不管东汉怎么努力,国力都没法追上西汉,因为老天爷不帮忙,粮食产量上不去。这一情况在汉未骤然变得异常严峻,整个帝国到处都是天灾,瘟疫横行,粮食大幅减产,神州大地成了人间炼狱。张角那一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可不是向已然摇摇欲坠的东汉示威,而是干干万万已经活不下去了的老百姓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怆绝望的呐喊。
中国人向来对天异常敬畏,哪怕是受到再怎么不公的待遇,顶多也只是骂一声“老天爷瞎了眼”,得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他们认为这天已经死了,该叫日月换新天了?
一路下跌的气温在三国未尾的时候来了一波小幅反弹,那个时期经济颇为繁荣,社会大体也算稳定,让人一度有了重回盛世的错觉。然而在西晋王爷们病态的嘶吼声中,在胡人的狂笑中,这个美丽的肥皂泡破灭了,整个华夏族群与那气温一起往无底深渊坠落,拽都拽不住。这次气温下降的过程漫长而痛苦,直到一百多年后的刘宋时期才算是触到谷底,当时冷到什么地步?天安元年冬,宋军在吕梁地区被北魏军击败,仓皇撤退,途中被冻掉手指者不计其数,被冻断手足者不计其数。这个俨然极寒炼狱一般的吕梁可不是山西吕梁,而是……
徐州彭城。
徐州地区就冷到能冻掉手指、冻断手脚的地步了,更北的地区是什么鬼样,可想而知。
不过也是从刘宋开始,整体气温便缓慢的回升,虽然过这个程同样痛苦而漫长,但总归是在一点点的回升。终于,在东西魏混战不休的时候,有人在河南发现了野生大象,这些庞然大物的回归宣告着小冰河期到此结束。
不久之后,北周灭掉了北齐,篡北周自立的隋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灭掉了南陈,自汉未开始持续了将近四百年的大动荡、大分裂,宣告结束,南北重新归一。
现在,羊绣和北宫静所经历的也不过是这段最黑暗的时期的序幕而已。
“比长沙那边好多了。”北宫静说,“襄樊这边只是单纯的冷,长沙那边是又潮湿又冷,铁人都吃不消。”
羊绣用力点头,简直不能再赞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