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慢慢地行驶过山间的小径,昨儿夜里才下了一场雪,车轴从积雪上头压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因着山路难行,马车有些颠簸,忽然,许是车轮碾过一颗石子,车身随之晃动了一下。
坐在外头驾马车的是个话有些多的少年,“您可安好”
少年名叫道安,是跟着马车上的人从道观一道出来的,深谙他的脾性,见着他不应声,倒也不再追问,只就此开了话匣,话密了起来。
“虽说皇城富足不已,可那头天热,我瞧着却未必比咱们这处有意思,旁的不说,便说眼下这山径上头的积雪罢,皇城想来是瞧不见的。”
道安说罢,许是觉着这话说得不大妥,又加了一句。
“您此去皇城是要承珄安国师衣钵的,待入了皇城的城门您便是公主的少师,贵不可言呐。”
那道安说罢,面上漾起笑意。
他的声音混着山间的风雪,顺着马车的幕帘缝隙悄么儿得甫进车厢内,轻轻拂动着江逾白的衣袂。
他醒了好一会儿,先头骤然睁开眼,入眼便是现下这一辆以铜铸顶横铬为牖的马车的内壁,周身环绕着的皆是青冶的檀香气息,一时间眉目沉沉。
那七尾自知活不了,祭了三魂七魄想要将他困住,眼下他就在幻境中,却是缚魂灯的幻境。
原破个七尾的幻境倒也不难,可如今要从缚魂灯中破境而出,江逾白不觉敛眉。
缚魂灯调息运气涨修为、聚魂生肉活死人,从不曾听说过还能化幻境的,江逾白撩开车帘的一角,睨着外头的皑皑白雪与羊肠小径,心下若有似乎得回荡着外头那人说的话。
虽说是幻境,但这幻境化得极好,极真实,他分明方才才从马车上醒过来,脑中思绪翩跹,倒似是一直生活在此处似的,莫名对从前的事体都很清楚,左不过是在道观中长年累月地清修,他知晓外头驾马车的叫道安,亦知晓他有个师兄珄安眼下是皇城的国师。
据说,那静瑶公主在生母腹中足足待满了十一个月方才有了动静,出生时风雨雷电交加,冬蛇出洞,鱼跃水面,待耗死了生母方才得已出生。
各中古怪,便是不细表也能砸么出来,故而皇城里传言,这公主是妖物托生,至此一直养在冷宫中,近日珄安国师重新批了命,圣上才另外开恩,让公主去圣山上的道清观净身潜道法,保国运,护龙脉,趋吉避凶。
而他,此次便是去道清观做这位静瑶公主的少师,教她道法,摒敛杂念。
只是,这副身子也太无用了些,江逾白叩指结印试了一试,除开人取法地、地取法天、道法自然之浅薄的术法之外,便再无旁的了。
而就是这略一尝试,心头竟蓦得绞痛了起来,短短一瞬,便又趋于正常,莫非幻境中不得擅用术法
江逾白倏地落了帘子,将外头的风雪皆掩在了外头,亦将呼啸而过的风声皆挡在了外头,车厢内青烟袅袅,鸦默雀静,遂轻轻阖了眼,已然打定了主意。
那便走一步瞧一步,所谓幻境,如梦幻泡影,皆为虚空,想来只需孑立自身,不坠虚幻,束手旁观,便能破境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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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正端坐在床榻上,望着拂絮忙进忙出得收拾物件。
明儿就要出宫去往圣山,辰点委实仓促了些,可拂絮半点不觉疲累,眉飞色舞的模样溢于言表,眼下宫里头谁不知晓,她家主子被国师重新批了命,从圣山的道清观走一遭再回宫便可保国运护龙脉,那可是贵不可言之人,哪里还轮得到先头冷宫那些见人下菜碟的腌臜奴才随意欺辱的。
这般想着,拂絮便又记起了从前受的委屈,眸间一热,正要落下泪来,却又怕身后之人瞧见了伤心,赶忙抬了袖兀自擦去了,只忙不迭地挑了几件衣衫,“公主,咱们这回去道清观少过也得三两个月,那处本就是深山,早晚凉,眼下做棉手捂子怕是来不及,奴多带些布料,路上赶出来。”
苏婳婳坐在床榻上,她如今还不曾及笄,面上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稚气,受了十几年的折辱,却不曾被磨砺了性子,一双眼珠子很有灵气,秋水剪瞳一般,面上噙着笑,“拂絮说了算!”
那拂絮闻言,噗嗤便笑出了声,心下皆是对从道清观回宫后的好日子的畅想,“公主明年三月便要及笄,圣上定会给您择个好驸马。”
那苏婳婳闻言,只垂了眉眼趿了鞋,不曾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