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龄或许是江逾白,但江逾白绝不是段九龄。
江逾白比之段九龄淡漠寒凉百倍,都不肖与她多费唇舌,便能轻易将她泪眼婆娑之下的絮絮之言给揭穿,若他再来,先头那套说辞自然是行不通的了,可她一只妖物,如何能破得开衍天宗水牢的结界
正心头郁结之际,面前银色的结界忽然淡若无痕,很快便又变成了银色。
苏婳婳心下一紧,一颗心又胡乱蹦跳了起来,不明所以,又不敢乱动。
那银色的结界又淡了下去,电火间,苏婳婳心下一横,屏息便冲了出去,三步行至水牢门口,正要掐诀之际,便见方鹤川沉着眉眼立身在那处,见着她出来,声音急促又低沉。
“婳婳,化形。”
苏婳婳当即明白今日是方鹤川想法子将她救出的,不敢耽误,掐诀化成了一枚小小的玉别子落入方鹤川的掌心。
方鹤川随即将玉别子塞入怀中,头也不回得匆忙跑了出去……
-
夜色苍茫,月落星沉。
一道孤寒的身影眼下正负手立在一面晶莹剔透的水镜跟前,方才水牢中有异他当即便知晓了,却不动声色,只淡漠得立在清安殿内,瞧着水镜中的二人。
不多时,水镜中恢复了平静,那两个人已然从水牢中逃走,江逾白眸色清冷,神色漠然,仍旧定然着望着,良久,指尖轻叩,至此,水镜中的景象消失,又成一面正衣冠的镜子。
原来,那只妖物叫“婳婳”。
至于是哪个婳,他不知晓,自然也不会在意。
水镜中的她面色苍白,狼狈不堪,只有一双眉眼仍旧明媚灵动,仿佛透着光一般。
那晚,水牢中的妖物所说的话,他是不信的,不过堪堪几句话,便破绽百出自相矛盾,再加上她那一副胆怯心虚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下都不肖回转,便知晓她另有盘算。
她是妖,身上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妖气,原当是储物袋中还藏着一只妖物,不想嚯开她的储物袋之后妖气竟缥缈非常,分明是一只已然魂飞魄散的妖物。
他还记得当他从储物袋中寻出那个瓷瓶时她面上仓皇不及的神情,还有后头的默然不语,分明是因着被揭穿后的窘迫。
心下稍一动,便能想到她先头哭着说想要缚魂灯,想来就是要替这只妖物聚魂生肉。
蓦得想起她当时恫哭的模样,当真是丑不堪言,许是她的相好,故而哭得这般用力。
江逾白现下还能记起初初意识到这一点时,心头的默然与若有似无的睥睨。
但一转念,当中便好似有许多地方是说不通的,既是为着救她的相好,那妖皇长缨呢。
江逾白原是想再捏着三寸好好问询一番的,可他又瞧见了储物袋中的喜服。
一件男子的喜服,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上头针脚很细密。
他自然不曾做过什么喜服,他修无情道,倘或有朝一日真要与人结合,想来与上香、上坟无多差别。
但,只一眼,他便瞧出来了,眼前的喜服分明是依着他的身量去做的,若不是他自己着意,谁人能将他的身量知晓得这样清楚。
初初意识到这一点时,江逾白心下是有一瞬怔然的。
这样的红得耀眼的衣衫就在他眼前,那妖物先头又说他二人原是做了夫妻的,他自然是不信,可里头却有许多关窍一时也解释不通,她体内为何会有他的血,区区一只妖物罢了,他为何杀不了她。
又或许,这又是妖界的迷昏阵,不然何以派出这样一个修为浅薄又毫无特别的妖来。
还自带了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辞妄图诓骗他。
故而现下,江逾白是故意将水牢中的妖物放走,横竖缚魂灯就在他的手中,他且要看一看,被封印住的妖皇长缨究竟还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样来,纷乱的妖界又在谋算着什么阴谋。
想罢,江逾白侧眸向大殿之外望去,深邃的夜空里,眼下好似每一颗星辰都暗淡了,微风轻轻拂起他的衣摆,晃过他凉薄又淡漠的眼眸。
夜风又顺着大开的殿门去了院中,月影婆娑,好似将萧凉的夜风都勾出了身形,眼瞧着它们将殿外院中枝丫上的树叶抚得“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