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萧瑟的冷风冻得云彩也不想动弹。天边的一点乌云已经凝滞许久,疲倦地窥探着脚下匆匆行走在寒风里的人群。
萩原研二在墓碑前放下一束百合,盯着灰色的石碑跌入混乱的思绪。
道旁光秃秃的树枝上最后几片叶子撑不住坠落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川端阿加莎的时候。
那是警校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他和松田阵平悄悄溜进教学楼勘察地形。两人约定分头行动,回到宿舍合力画一份地图,以便将来不时之需。
因为晚上恰好多云,两人又不敢开手电,路过二楼走廊时,萩原研二不小心碰掉了护墙上放的一只塑料瓶。
他赶忙扒着护墙朝下望。
昏沉沉的云海浪似的退潮了,留在月光下的海岸上的,是一只漂亮的美人鱼。
她生着一头海藻般的金色长发,还有一双翡翠色的眼睛。月光落在她身上,像有了生命似的呼吸着。
美人鱼看了他一眼,萩原研二立马将双手拢在口边,压低了声音叫道“可以帮忙把那个东西扔上来吗”
她一句话也没说,拎起装着水的塑料瓶轻轻松松一抬手就扔上了二楼。
萩原研二接住瓶子放回原位摆好,再往下看的时候,她已经和月光一道消失了。
如果不是第二天在集合地点见到了她,萩原研二会以为他只是做了一个模糊朦胧的美妙梦境。
但是川端阿加莎似乎对那晚的相遇毫无印象,也许她压根没注意到在二楼鬼鬼祟祟的人到底是谁。
她总是独来独往、行色匆匆,几乎不跟人交流,却能把每门功课都完成得十分优秀,是鬼冢教官挂在嘴边的优秀学生。
和他这样的问题儿童不一样。
警校放的第一个假期,萩原研二在校外又一次碰到了川端阿加莎。那是在一条商业街,萩原研二坐在路边的一家咖啡馆的太阳伞下,面前摆着一杯咖啡,无聊地翻看杂志。
这时候他身旁路过了一男一女,男性抓着女性的手掌,后者在试图挣脱。
男人抓得更加紧了,“你手太凉了,我帮你暖暖你手心出了好多汗啊。”
路人们以为是情侣的互动,都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萩原研二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
在他起身去帮忙之前,忽然出现的川端阿加莎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眼也不眨地给人扭脱臼了。
在男人痛得大喊的声音里,川端阿加莎淡淡地说“你手太贱了,我帮你修修呀,你手心也出了好多汗啊。”
脱身的女性马上藏在了川端阿加莎身后,小声说“我和他才第一次见面,根本不熟。”
川端阿加莎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腕,又抬眸看向男人,目光冰冷又漫不经心地从他脸上逡巡而过,像是一种可怖的警告我记住你的脸了。
她轻轻一动,在男人又一声大喊里又把他手腕装回去了。
“想报警尽管试试,你没有证据了。”
留下这句话,川端阿加莎就抓着女性的手腕护送她离开了。
她并没有察觉到当时在路边咖啡馆里的萩原研二。但萩原研二却借此窥探到了更为真实的川端阿加莎的一角。
也许她并不像鬼冢教官所想的那样,是个正义又乖巧的好学生。
她是个我行我素,但自有一套处事准则的女性。在萩原研二的记忆里,他找不到川端阿加莎这样莫名其妙死于非命的理由。
他不信她是什么十恶不赦莫名其妙的卧底,一定还有未被发现的真相。
上江洲琉生说得对,除了一起上过警校之外,他确实对川端阿加莎所知甚少。
可他这个人就有一个毛病,他不在乎所知甚少,只是单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自己耳朵听到的,自己心脏感受到的。
他一定会找出阿加莎死亡的真相。
从记忆里回过神,萩原研二才发现松田阵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地上的鲜花多了一束。
在他纠缠在来自过去的复杂记忆时,松田阵平一直安静地等在身旁。
他仔细看了看萩原研二的神色,好像是确认没什么不对劲了,才慢慢问道“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萩原研二愣了下,笑着摇摇头,神色坦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松田阵平尴尬地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那天川端叫走你到底是什么事我总觉得她的死没那么简单,为什么在你身边还能出意外”
把话说完松田阵平才意识到不对,他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他干巴巴地找补道。
“你说的不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萩原研二干脆利落地认下了指责,“如果我反应得更快一点,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他的目光又落回冰冷的墓碑上,声音又轻又凉,被风轻轻一吹就散在了空气里,“阵平,你知道等着一个人在你怀里慢慢死去是什么感觉吗”
松田阵平不知道说什么,为了尽快转移好友的注意力,他又脱口溜出一句说完想打死自己的话,“所以她那天那么着急地叫你出去是要跟你告白吗”
萩原研二又是一愣,看了悔恨欲绝,连忙道歉的松田阵平一眼,笑了下,“大概吧。”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阵平你呢要继续在这儿待着还是回学校”
还在心里骂自己的松田阵平闻言,随口说道“我等会儿再走。”等萩原研二离开,他才后知后觉意识道萩去办什么私事啊居然不叫他一起
自然是不方便松田阵平知道的事。
川端阿加莎死去的当天晚上,萩原研二回到废弃工厂将两个犯人转移到了更安全隐蔽的地方一间他盗用别人的名义租来的地下室。
身为警察,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给川端阿加莎办葬礼的这几天,萩原研二没功夫理会他们,两人便一直关在这里。
他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两个人。去看了看小莎,他心里的念头倒是逐渐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