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亮了人类回去的路。
打头的寸头青年脚步晃晃悠悠,如果不是有人扶着,他说不定脚底一个打滑,踩到某个水坑就要摔入田埂中,滚得一身泥。
“夏哥……夏哥前面有石头!”未成年人用力拽住成年人往左边一拉,勉强避开了那块凸起的障碍物。
也不知道哪个人这么没公德心把碎石块落在了地上,看那造型就像是一块石板掉在地上碎裂的模样。
高天逸拉一次是拉,拉两次也是拉,可次数多了,少年人也有点崩溃了。
“我说。”高天逸扯着成年人的袖子,努力回过头,“我们能不能走快一点。”
早点回去,早点醉醺醺的成年人就能吃上醒酒的药。
他们失策没把东西带齐,只靠提神醒脑的符咒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能让夏成荫这么晚才反应出喝醉的状态已经算是成功。
高天逸又掏出一张符纸贴到成年人的背上,他思索着打晕人的可能性。
想了会发现不现实,少年人不用手段根本打不过成年人,更何况另外三人自成一体,根本没人搭理他。
高天逸:我年纪还小,我好累。
后方的一男一女把另一位同伴夹在中央,戴眼镜的那位细细观察,特别观察的是黑发青年脸颊与耳廓相邻的部位,那里肌肤光滑,没有异变。
“真的没有不良的反应”
“没有。”
“嗯,这句是实话。”
“……他说到现在哪一句不是实话。”祁竹月烦躁地折腾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把长发揉得乱糟糟的,“那桌鱼……白僳你说你在后院看到的鱼——”
被观察者低着个脑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
半晌,黑发青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托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祁竹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又喊了遍人名,“白僳”
黑发青年脑袋顺着声音转了过来,同色的眼睛看向了人类女性,他唇瓣轻启:“我刚刚……看到了这个鱼。”
手机屏幕转向旁人,经由慢速的网络加载了很久,才显现出一张照片——一条银灰色生着红色背鳍的皇带鱼。
这条鱼其实没什么,网络上的照片将之拍摄得有些丑陋,身形与周围其他的鱼类一对比显得无比巨大。
可问题是,白僳是在后院看到的。
“活着的吗”唐诺问道。
“活着的。”白僳回答说,“别光照到的那一刻,它还游了两下。”
盘蜷的身影更多的是隐没在了水面之下,人的肉眼所能观察到的只有带状鱼类的脑袋朝下躲避的动作。
长达三四米的身躯缩聚在这小小的水缸之中,有一些可怜,更多的还是深海鱼如何在岸上存活的离奇。
人类看了照片、听到回答,陷入了沉思。
他们实在没想到这才第一天的第一夜,就在晚饭时分碰到了如此惊险刺激、超脱常理的事。
有了皇带鱼的出现,其余鱼缸中养的鱼就不怎么起眼了,在白僳的搜索与辨认下,他还是发现了几尾不属于浅水鱼的存在。
平常哪里会接触这么多鱼类,他能认出皇带鱼还是因为玩人类的游戏钓到过,那游戏叫什么……一个是岛建的游戏,成天钓的都是鲈鱼,他对那游戏没什么兴趣,粉丝推荐完就玩了一两次;另一个叫渔暗涌的游戏里也有皇带鱼,是少数没有变异的鱼类。
有一说一,他还挺好奇那些被污染变异的鱼是什么口感的……是不是和这个村子里烧出来的一样呢
“对了。”想起了什么,白僳收回手机,“我问了下后院的水管通往何处。”
在白僳的描述下,唐诺差不多能把后院的布置给还原出来。
三排垒起足有三四层高的鱼缸,每一摞的最上层都接了一根水管,几条水管与院子一角汇拢成很粗的一股,从与水缸相对的位置爬了出去。
“人……说接通的是海水。”
“……哈”
三方的眼神相对,除了白僳那双平淡的眼睛外,唐诺和祁竹月无疑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海水。
白僳还确认了一下,中年女性就说那些水管通入了海中。
你要说饲养海鱼,人类还能编一编,找一些勉强能信的科学手段来解释这鱼是怎么运上来的,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海水……先不说这山村的海拔,就说那些管道破旧的程度,撑死在山中溪水中汲取一些液体,要跨越数百米的横沟……说白了太残破了。
人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离开温建元的家时有稍稍拐过弯,去房屋后面看了一眼,确实有不怎么起眼的管道没入了草皮中,被植被遮掩着。
白天没看到,可能是他们忽略了。
“那……姑且算是海水和活着的深海鱼吧……”唐诺按着额头,放弃思考道,“这些问题明天再说,当务之急是——”
他引领着其他人的目光朝前看,前面一大一小两个人毫无形象地蹲坐在地上,一副摆烂的姿态。
白僳:“……夏警官的酒量不好吗”
唐诺:“其实挺好的,但也架不住今天这样猛喝,能到现在才撒酒疯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祁竹月:“我觉得我们还是搭把手吧……小高道长快被压晕过去了。”
经由实在看不下去的祁竹月的提醒,两名男性终于走上了前,一人一个把地上的人拉了起来。
夏成荫已经醉得半睡半醒,全靠着自身的条件反射在那活动,白僳走过去的时候差点被他打到,而换了唐诺后则没有什么反应。
对此,唐诺推了推眼镜说:“应该是他对你的气息还不熟悉。”
白僳看了看自己差点被打到的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去提夏成荫是考虑了一下人类的臂力,既然人类不领情,他也就退到了一边,提着人类小鬼还挺省力的。
在全心全意搬运醉鬼的情况下,他们最终是踩着月光,伴着时不时响起的偏远犬吠与虫鸣声中回到了住的地方。
先是把醉鬼撂进去灌下解酒药等人清醒,再是把藏在衣服里带回来的一些样品拿出来去化验。
最后,只剩下无所事事的白僳和祁竹月站在一块。
也不能说完全没事,按照人类的计划,他们是打算回来后给吃下整桌全鱼宴的白僳做个简易的检查的。
即使当事人说没关系,但检查还是必要的。
这个工作就落到了没有其他事情的祁竹月身上。
人类女性一听就在内心戴上了痛苦面具,整个人的情绪表现出来便是——你不如杀了我。
白僳感到身边太安静了,抬起眼,看向身旁一脸“平静”杵在那的祁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