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伯?你怎会来此?”
孙武知道范蠡在李然遭软禁之初,便逃出了洛邑,如今来到前线,确实令人意外。
“长卿兄,快叫上褚荡,我们连夜离营!先生已经在观从的运筹下,从洛水遁出了王畿!”
原来观从一直在谋划逃出洛邑之事,而唯一需要等待的,正是这洛水的大涨之日!
此前,观从夜观天文,早已算定了洛水大潮的时间。所以,就在那一天晚上,通过他之前的上下打点,并暗中联系了百工之首司空晏,终于是订得了一叶扁舟。
司空晏虽然本也是支持王子朝,但是对于王子朝后期的种种行径,却亦是极为不屑。所以,从中也是替李然等人行了不少的方便。
最终,他们竟是从所有人都不曾想不到的水路,直接遁出了洛邑。
观从在成功逃走之后,又利用“道纪”的暗桩,给远在郑国的鸮翼是传去了信息。鸮翼知晓之后,便马上让范蠡到前线来通知孙武。
孙武得知这个消息,不禁大喜,当即叫醒了还在侧营熟睡的褚荡。
褚荡得知李然已经安全,可以不用再在这里受这等的窝囊气,二话不说,匆忙拿起几乎不离手的三戈戟,就直愣愣的往外奔去。
孙武一把拉住褚荡。
“不要莽撞!”
“杀出去啊,还等着作甚?”
褚荡愕然道。
孙武不由得苦笑。
“我知你有从敌营杀出的经验,但此举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我们两个可没你这般勇勐,不一会儿便力竭了,还是暗中遁走为妙!”
褚荡这才恍悟,便和孙武、范蠡摸出营帐,绕过守卫,孙武在得到李然的书信暗示之后,对营地的布防也是进行了一番微调,故意于后营内留得一处破绽,三人便是从这里潜逃了而出。
出了营帐,刚透一口气,却听得身后有人喊道
“不好!孙将军不见了!快!快去找!”
一时间,周营内无数火把燃起,并是直接寻了过来。他们三人的身影很快便被追兵发现,当即便有人驾车赶到,褚荡暴喝一声,三戈戟如秋风扫落叶,方圆丈许无人敢近。
三人且战且退,退至洛水,眼看大量追兵也已赶到。三人不由分说,直接跳水逃走。
只是褚荡不识水性,慌乱之间不由是丢了三戈戟。
“戟!戟!……我的戟!”
范蠡见状,二话不说,赶紧游过去,一把拉起褚荡,并是急切言道
“快!不要寻了!称手兵器有的是,日后再打一副便是,性命丢了可就全没了!”
于是,三人终于是惊险逃到对岸。
孙武领着褚荡和范蠡二人跑到一侧的大山上,正当三人落下歇脚。却忽闻山下竟是追兵又至。
于是,孙武当即到了山侧,则扔下三块大石头,激起水声。
而孙武三人则是躲在山崖下方的一块空隙上,追兵听到动静,纷纷朝下看去,以为他们又要跳水而逃,于是只胡乱射了几箭之后,便又下山寻去。
孙武见状,又反其道而行之,绕路往回奔走。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一路绕开营地,再是迂回绕路,从另一个方向终于是远离了这一片是非之地。
……
王子朝这边闻讯,已是乱成了一团。孙武潜逃,尹圉急忙赶回洛邑复命。而与此同时,召公姬奂闻讯,也是不由急火攻心,轰然病逝,并由其子姬盈继承其位。
而赵鞅也是乘此机会,率军杀过施谷,直取巩邑。王畿洛邑,及及可危。
想当初,王子朝这一番大好局势,却被自己玩的又要什么都不剩下。
不由得也是后悔不已,一阵捶胸顿足后,将文武众卿是挨个骂了个狗血喷头。
南宫嚚擦拭了一下额头上了冷汗。
“陛下!眼下看起来已经是大势已去,还是另谋退路……”
“天下之大,孤还能奔向何处?”
毛得这时说道
“楚国虽为蛮夷,但其君弃疾,颇知礼仪,或可前往投奔!”
王子朝面露难色。
“弃疾以乱立,嬖淫秦女,恐非良所!”
“陛下,楚王为人如何,眼下何需我等考量?我等仅是前往寻得一暂避之所,以期日后能够东山再起!只要他能许我们一些便利,管他为人如何?”
王子朝低头沉默一阵。
“孤实不甘心,再观望一阵,再做打算!”
然而令王子朝没有想到的是,时势并没有给他机会再观望下去,甚至最后的反抗都不曾有。
刚一继承爵位的姬盈,突然反水,扬言要活捉王子朝,献于晋国。
山雨欲来,王子朝在洛邑更加危在旦夕。
而得知这个消息的阴不佞,也是直接带着他那“偷”来的宝圭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司空甘鳅也蠢蠢欲动,王子朝眼看无法再控制局面,便带上王室典籍,和毛得、南宫嚚、尹圉等人一起奔往了楚国。
出奔之际,他望向庄宫。并是命人向各方诸侯传出了他在位期间的最后一份,可有可无的嘴炮诏书
“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讨之?帅群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很威仪,矫诬先王。晋为不道,是摄是赞,思肆其罔极。兹不穀震盪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底。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奖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母速天罚,赦图不穀,则所愿也。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而诸侯实深图之!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大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王子朝奔楚之后,赵鞅则是直接陈兵圉泽,进逼洛邑。
而此前消失的阴不佞,在这个时候又适时出现。并且是向单旗献上了当时王子朝祈福的宝珪,以证其心。
单旗得此宝珪,不由大喜,便让周王匄是将东訾之地是封给了他。
然而,对于姬盈而言,结局就不怎么美好了。姬盈在尸邑是迎接晋军和单旗,并明言拥护周王匄,和单旗刘狄盟誓效忠。他虽亦是投降,但他毕竟是支持王子朝的卿族,而且还是实打实的那种支持。
之前投奔王子朝,可谓是给单旗极为难堪。而且又同为卿家大族,阵营两立那就意味着是死生之敌。
单旗自然是难容于他,而尹圉也随王子朝奔楚途中,又折返回来,单旗对他们心生怨愤,不久之后,便将姬盈和尹圉给悉数杀害!
而单旗的此举,也直接导致了留在洛邑的王子朝余党又是人人自危,也为以后的“儋翩之乱”是直接埋下了伏笔。
而此事,在此且按下不表。
……
再说观从,在带着李然逃离洛邑之后,却并没有到别处去,而是藏在王畿周边的小邑,因为战乱不断,他们也不能随意走动。
不多时,王子朝奔楚,周王匄入主洛邑之后,这一番旷日持久的王室之乱,才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而李然也被长弘是带回到洛邑,巩简也被重新启用。念及李然对他也算是有过救命之恩,便将李然是暂时安顿在了他自己的别邸之内。
其实,李然如今已是没了心气,他所一心扶持的王子朝,到头来竟然想要杀他,这不仅仅是让他颜面扫地,更是让他顿感无力,万念俱灰。
而他之所以回到了洛邑,也仅仅是因为师命难违罢了。
李然也是想着,若此番能侥幸赦免其罪,他想就此是回到郑国,从此以后便不再出仕。
然而,另一方面,单旗等人也正在商议着究竟该如何处置李然。
刘狄说道
“若无此人为祸,王子朝之乱根本就不足为虑!依我之见,此人该杀!”
长弘闻言,如何肯就此罢休,只见他却是摇了摇头,当众言道
“想那王子朝,之所以后来不信任李子明,甚至将其禁足,其原由无非是因其曾竭力劝阻其称王。此子极为好义,名声甚大,如今既然已经弃暗投明,若是杀之只会是我痛而仇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