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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很快就被请过来了。
把过脉后,大夫十分无奈:“我之前不是说过,老夫人不适合再受刺激了吗?”
叶扶光尴尬地转移话题:“大夫,我祖母情况如何?”
大夫摇摇头,也不好再说什么:“怒急攻心,有中风之兆。不过不算严重,只要以后好好养着,还是不影响正常生活的。”
此话一出,叶扶光脸色微微一变。
送走大夫之后,叶扶光嘱咐管家:“让大家的嘴巴都闭紧些。今天府上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往外传。”
若是让人知道,他将自己的祖母气得中风,他在文化界的名声就真不用要了。
管家应了声是,前去处理这件事情。
叶扶光驻足在叶老夫人屋外,正想再进屋里看看叶老夫人,就听说张念钊过来了。
叶扶光连忙冒雪去迎张念钊,将他领进厅堂:“文涛兄,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张念钊道:“文化沙龙一结束,我就过来找你了。你府上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瞧着佣人们神色不太对?”
叶扶光摇摇头,明显不想多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文翠快步走进来,还没看清厅堂里的情况,就先开口道:“扶光,老夫人醒了。”
话落,文翠才看到张念钊,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老夫人病了?”张念钊关心道,“我去探望探望老夫人吧。”
叶扶光暗暗瞪了眼文翠。
文翠抿唇,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在这时候触叶扶光的霉头。
叶扶光对张念钊道:“大夫说了老夫人要静养,怕是不太方便。文涛兄的心意,我心领了。”
张念钊又问起叶老夫人怎么突然病了。
叶扶光:“……”
叶扶光现在越看张念钊越烦。
要不是张念钊邀请了他去文化沙龙,还同时邀请了周绮怀去文化沙龙,他怎么会当众出丑。
文翠在旁边帮忙找补:“唉,家门不幸啊,老夫人是听说了离婚启事后被气病的……”
张念钊顿时同仇敌忾起来:“姚容这种做法实在是太不孝顺了,从头到尾只顾及了她自己,却没有想过她这种做法给志明兄你们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叶扶光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他立刻打断张念钊的话,语速飞快道:“文涛兄,我这边还有其它事情要忙,你突然造访是所为何事?”
“噢噢,是这样的。”张念钊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他告诉叶扶光,这则离婚启事不仅仅刊登在了北平的几大报刊上,也刊登在了沪市的几大报刊上。
不过特意避开了叶扶光所在的《沪市日报》。
所以叶扶光才没有提前听到任何风声。
“……”
叶扶光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所以现在北平文化界和沪市文化界,都看到了那则离婚启事,都知道他被自己的旧式妻子通知离婚了?
“志明兄别担心。”张念钊也不是不会看脸色,连忙安慰道,“今天在文化沙龙上,有不少人赞同这个行为,但也有很多人都是站在志明兄你这边的。”
叶扶光无语地看着张念钊:这人不会觉得这句话是安慰的话语吧。
张念钊没注意叶扶光的表情,继续道:“两方人都没有说服对方,于是他们决定回去针对此事写文章,北平这边将会以《女报》和《启明报》两大报纸作为阵地展开辩论。”
叶扶光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将离婚这件事情广而告之还不够,这些人还要在报纸上掀开一场骂战……
他们是生怕其他人看不到那则两三百字的离婚启事是吧……
“对了,我还听周小姐说,《女报》的陈主编这会儿正在沪市。沪市那边将会以《妇女时报》和《沪市日报》两大报纸作为阵地展开辩论。”
叶扶光猛地抬头看向张念钊。
在《沪市日报》!?
在他工作的地方!?
“志明兄你放心,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
张念钊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十分讲义气的豪爽模样。
“等我回到家后,我立刻开始着手写文章,保证写出一篇让人拍案叫绝的文章,辩得对面的人无言以对。”
叶扶光抬起手,指着张念钊,唇齿开合几次,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文翠这回长了教训,见状快走几步来到叶扶光身边,扶住叶扶光,对张念钊赔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张先生不是心仪周小姐吗,你写出这篇文章,岂不是惹了佳人不快。”
“不行,身为文人,追求真理、畅所欲言才是我的人生宗旨。”
张念钊越说越激动,拍案而起。
“志明兄你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老夫人,接下来的那场骂战就交给我吧,你只管安心。”
看着昂首阔步远去的张念钊,叶扶光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安心?
这要他怎么安心!
接下来那场骂战要是交给张念钊,他怕自己从此要身败名裂了!
姚容这则离婚启事,仿佛在北平和沪市的文化界投下了一枚原|子|弹,掀起了无边风浪。
启事刊登第二天,报纸上只有零星几篇文章提到了此事。
但从第三天开始,《女报》和《启明报》有超过一半的篇幅,都刊登着与此事相关的文章。
守旧派将整件事情贬得一文不值,认为姚容这种做法是对丈夫的不尊重。婚姻是双方的事情,没有必要闹到满城皆知。
追求思想解放的文人则大力推崇,认为此举足以鼓舞更多女性,让更多女性站出来追求自由与进步。
中立一方则是双方各打八百大板,认为姚容和叶扶光都有错误,但将离婚启事刊登在报纸上这种做法是时髦的,是值得推广的。
第四天,《女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周绮怀写的一篇文章。
她在这篇文章里,详细描绘了念报之前众人的反应以及念报之后众人的反应,然后在文章中质问众人: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敢第一个在报纸上刊登离婚启事的,一定是个男人。”
“他们夸奖这是一个妙招,称赞这是一个新鲜的有意思的做法。”
“但当他们知道刊登离婚启事的竟然是位女性,还是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没有进过学堂的旧式女性后,他们的反应立刻变了。”
“敢问诸君,你们反对的到底是登报离婚这件事情,还是一位女性登报离婚?”
“你们现在的发言,到底是在单纯针对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在维护自己心中对女性的偏见?”
周绮怀这篇文章,宛若一柄利刃,直接划开了问题的本质。
也使得更多人都加入到这场骂战之中。
北平的这场骂战轰轰烈烈,沪市这边的文坛也不逞多让。
叶鹤栖每天都会跑到楼下报刊亭买报纸,躲在楼下悄悄看完,根本不敢将报纸带回家里。
但她这副作派,怎么可能瞒得过姚容。
这天,叶鹤栖如往常般,在楼下看完最新一期的《妇女时报》和《沪市日报》,将报纸送给楼下开店的邻居,悄悄摸摸回到家。
结果一开门,叶鹤栖发现姚容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而姚容手里的报纸,赫然是最新一期的《沪市日报》。
“娘!”
叶鹤栖瞪大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上前想要去抢姚容手里的报纸。
这期报纸上面有一个笔名叫“浮生老翁”的人,文章不带一个脏字,但话里话外骂得特别难听。
甚至还对姚容进行了恶意的揣测,硬是编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奸夫,认为姚容这一系列做法,都是受到了奸夫的指使。
奸夫为的是什么?
为的自然是诽谤叶扶光这个真正的丈夫,借机获得名与利啊。
通篇文章看下来,叶鹤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不敢想象她娘看到这篇文章后会有多难过。
姚容没有阻止叶鹤栖的动作,顺着叶鹤栖的力度,将报纸塞进她手里。
叶鹤栖低头一看,眼前一黑。
坏了,居然刚好是“浮生老翁”的那篇文章。
“娘,你……你看了这篇文章吗……”叶鹤栖带着一丝侥幸问道。
“看了。”姚容点头。
叶鹤栖倒抽一口冷气,急声道:“娘,你可千万别因为这种人而生气啊。”
“想要污名化一位女性,只要对她进行性方面的恶意揣测就可以了。这是这些人最惯用的伎俩。”
姚容拉着叶鹤栖坐下来:“我没生气。不过我瞧着,你比我生气多了。”
叶鹤栖抬眼打量姚容,见姚容神色间门确实没有太多异常,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我就是怕娘你会伤心。”
姚容伸手去拿报纸。
叶鹤栖乖乖松开手,让姚容将报纸取了回去。
姚容认真道:“鹤栖,这回是你小瞧我了。”
叶鹤栖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怎么会小瞧娘你呢。”
姚容按住叶鹤栖,示意叶鹤栖稍安勿躁:“我知道,鹤栖你是一个勇敢、坚强还很有智慧的孩子。”
“你的眼界比我广,见识比我多,所以过去几个月里,一直都是你站在我的身后,推着我往前走,推着我去不断改变自己。”
“甚至这场席卷了整个北平文化界和沪市文化界的骂战,也是由你在背后一手促成的。”
说到这儿,姚容抬起手,摸了摸叶鹤栖的马尾。
这些天里,叶鹤栖忙着写,忙着看报纸,忙着生气,连扎麻花辫打扮自己的心思都没有了,每天起来随便将头发一扎就算完事。
“我能感受到你想保护我的心情,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需要将我的人生也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给了我挣脱泥潭的力量,也帮我规划了一个可行的未来,剩下的路,你可以陪着我一起走,但不需要再继续引领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