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和李佑坐在角落,干了最后一盏酒,相互搀扶着起身外走。
到了后半夜,下起瓢泼大雨。
顾七躺在床上,紧蹙的眉未得一刻舒展。她扯动着干裂的唇,还未呼唤,便有温热的水送过来,润过干疼的喉咙,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哗啦啦的雨声越发清晰,她缓缓睁眼,见元哲半趴在床边,正细细吹着汤匙里的水。
“殿下怎么在这?”
他愣了一会儿,沉声笑道“发个烧,难不成还失忆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咬咬唇,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对不起。”
“若是柳纪纲的事,便不必说了。”元哲抬起手,擦去眼泪后摸了摸她的头,“当年的事,与他脱不开干系。怪本王查晚了,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事已了,仇怨便放下吧。”
她点点头,怅然若失。
“裴启桓。”
“嗯?”
“还要做多久?”
顾七不明所以,望着他问道“殿下在说什么?”
“荼州治水已毕,为父平反已了,你还要做裴启桓多久?”他微微俯身,狭长的凤眸难掩柔情,喑哑的嗓似浸在水中,湿漉漉的问询,饱含期盼和渴求。
“这个……”她轻扯额上冷帕,老实应道,“不瞒殿下,我……我有打算。”
元哲见她眼神躲闪,便知她所谓的“打算”,绝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满眼失落,将头转到别处,按不住心头疑问,径直开了口“跟晏楚荣?”
顾七不再答话。
“是本王,自作多情了。”他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起来把药喝了,谈谈正事吧。”
不知为何,他突然这般洒脱,倒让自己揪心般地难过。
顾七张张口,竟想一股脑将计划告诉他,甚至……生出了别的念头……
“怎么?”
“没……”她一急,险些咬到舌头,整个人也清醒不少。
“近来边疆不太平,本王过些时日便要回青州。”他端过炉子上温着的药碗,回过身来,见顾七已安静坐在桌前,艳红喜服在烛火照耀下,格外好看。
元哲不由得看呆了眼。这情景,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梦中的新娘,也这样静静坐着,似水含情目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殿下?”
他回过神,将药碗递了过去,忍了许久,终将心中不甘道了出来“本王同他比,究竟差在哪儿?”
一口药呛进喉咙,又苦又辣,咳得眼泪横飞!
她缓了好一会儿,还未答话,便听到一声“算了”。
元哲不再追问,掏出两块蜜糖塞进她手中,一个人转过身生闷气。
顾七歪过头“殿下,不是有正事要说?”
“嗯……”他自顾别扭一阵,转回身来,换了副严肃模样,“赵子舒这等毒妇,不能留在陛下身边了。”
“良人是赵煜之女,一旦获罪,赵家定会受到牵连。”
“这也是我迟迟没能决断的原因,”他紧蹙着眉,如豆烛火,映出眸中狠戾决绝的光,“若暗中处置,便可保赵家平安。”
“谈何容易?”顾七抬起手,沿着碗边摩挲,“一来宫中守卫森严,赵良人又得盛宠,一旦出事,定要严查。二来……殿下哪里有可用的人手?”
丸药一事,耽搁太久,若不是投鼠忌器,赵子舒早已性命不保。可一直以来,元哲所能信任的,不过戎狄和赵煜。如今戎狄远在青州,不得随意回都,更不能让赵煜亲手去杀了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是行不通的。
“我没有,但你有。”
顾七一顿,循声转头,见元哲灼灼目光中,透着笃定和希望。她抿嘴一笑“殿下怕是糊涂了,我一介文臣,哪里有这个本事?”
“本王并非玩笑,”旁人密谋,都要探身低语,偏他坐得端直,浑厚的声嗓盖过屋外雨声,“有秋桑和苏铠,自然能成。”
她呆住,随即笑出声来“殿下如何笃定,苏铠会听我的?”
“他是你荐上来的人,更何况,”元哲扯起嘴角,一双眼早将她看透,“若不是你授意,宋廉如何会死在狱中?”
顾七一时语塞,眼底映出些许慌乱。
本以为在这大喜之日,不会有人留意宋廉,却不曾想,一切尽在元哲掌控之中。
“本王虽未有实证,却知道宋廉通敌叛国,这等人死不足惜。”他微微抿唇,望向顾七的眼神,依旧柔和,“把他交到你手上,只是想你能了却报仇的心愿。”
“户部尚书王大人曾在散朝后提醒我,宋廉曾是先帝提拔的四臣之一……”她缓了半晌,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是殿下派他来助我的?”
元哲笑而不语。
顾七垂头一笑,执起茶壶为他添上热茶“殿下放心,赵子舒的事,我来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