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在外,歪着头探一声“大人?”
眉间沾染细汗,半张的口缓了半晌,稳稳道一声“没事。”
吱呀呀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七眼神躲闪,缩着身子窝到角落。
元哲怔住,滞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他微微侧头,望着顾七削窄的肩膀,眼中夹杂着失落和内疚。
马车在一户普通人家停下,百姓见两位大人物来,拘谨得不成样。
顾七见到孙平,整颗心软了下来,对孙平抱了又抱,还折了树枝,在院里教孙平写了几个字。
元哲却始终心不在焉,见到孙平,也不过捏了捏小脸,挤出假笑。
“两位老人将平儿照顾得很好。”
“嗯。”
回去的路上,元哲始终神游。
顾七舔了舔发干的唇,朝元哲身旁凑了凑。
“殿下?”
“嗯?”
元哲转头,见顾七坐了过来,引心头悸动,眼底透出欣喜。可她谄笑模样,摆明了有事相求。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有事便说。”
顾七见他绷着脸,瘪了瘪嘴,将笑容咧得更大些,抬手轻捶元哲肩膀“殿下,臣”
元哲抬手,断了顾七的狗腿侍奉“莫要动手动脚的。”
唉,真是难伺候!
顾七瞥了个白眼。
干脆转过身子侧坐“殿下,臣想跟您谈谈平儿的事。”
“说。”
“旁的孩子,到平儿这般年纪,便该上书孰了。”顾七细细啃着唇上泛起的干皮,疼得眉头一皱“可荼州并没有书孰,亦没有合适的教书先生。”
“荼州百废待兴,一下子怎能抓得过来。”
“是呀。”顾七叹了口气,偷望着元哲的脸“臣本想着,亲自教平儿读书识字,可不日臣要回国都,这时间有些来不及”
“你想如何?”
顾七稍稍思索,答道“臣想让李景浩或者周护,帮忙教教平儿。好歹识些字,懂些做人的道理。”
“各郡守忙着建堤修塘,不能分神。”
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丧着脸不再说话。
元哲目光悄移,落到顾七身上,琢磨片刻,正色道“本王可勉强抽出时间来,届时亲自教平儿读书识字。”
“真的?”顾七双眼放光,仰头望着元哲,憨笑起来“殿下肯亲教,是他万世修来的福分!”
“但本王有个条件。”
“殿下请说!臣定鞠躬尽瘁!”
元哲微微侧身,歪头望着顾七“真的?”
“当然!”
“好。”元哲转过身,展开胸怀,双手一摊。
顾七面露疑惑。
元哲勾了勾手“手,放上来。”
顾七有些不明所以,抬起右手,搭在元哲左手掌心。
“那只。”
这算什么条件?
顾七将左手放了上去。
“本王亦是血肉之躯,与你并无不同。”元哲凝视顾七,尝试回掌,轻握住顾七的两只手“先前是本王有失分寸,吓到了你。”
手上传来温热,顾七笑了起来“殿下,这样有点怪。”
“这样呢?”
大手稍移,将自己右手搭在了宽厚的肩膀上。
这肩头上,应该还存着两道疤。
顾七有些失神,不自主摩挲着先前刺伤的位置。
“裴启桓”
“嗯?”
“自此,本王不会强迫你,”元哲眸子暗沉,竟流露出些许忧伤“能不能,视本王如晏大夫那般,做一对亲密无间的挚友,莫要再躲了。”
语气近乎恳求,与往日截然不同。还从未见过元哲这副模样,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偏自己是始作俑者。
“殿下严重了。”顾七将手抽回,拱手垂头。
元哲仍展着双臂,一动不动。
她愁得叹了口气。
终究拗不过,探过身子轻抱住元哲。
元哲窃喜,一手揽过细腰,一手扣在顾七脑后,在耳边呵出温热气息“很好。”
这语气,带了调笑。
顾七这才琢磨过来,自己被耍了!
“殿下,裴大人,到了。”
车夫放好马凳,站在旁边唤了一声。
帘子被狠狠甩开,顾七推拒了车夫的搀扶,红着脸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进了院。
元哲在后面发笑,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中欢喜,敛尽笑容,不紧不慢迈步院中。
终于,迎来了乞巧节。
这盛大节日,刻意造大了排面,为的便是让这男女能够相看一番。荼州城里热闹非常,尚未嫁人的女子,纷纷拿出自己喜欢的衣裳,白日急急将绣好的荷包朝心上人怀里塞。未娶亲的男子,将自己的旧衣洗了又洗,还摘了些不知名的野花,紧张得额上冒汗。
从刺史府起,沿着府前的长街,搭了十余里的架子。
夜幕降临,真正的热闹才刚开始。
几位郡守不知从哪寻来了烟花,沿街点燃,各色烟花在空中裂开,虽不规整,却也漂亮。
顾七仰头望着,露出久违笑容。
府前的台子上,密密摆着小方桌,女子在蒲团上跪坐,案上摆着针和各色彩线。
“香燃尽之前,谁穿过的针又多又快,便是织女娘娘的得意弟子!”一妇人端坐在前,手持小锤,敲响了案上铜锣。
锣声响,众女子垂头穿针引线,台下的人围了两三层,好奇望着。
“裴兄弟!”赵德勋举着酒盏凑过来“我敬你!”
顾七笑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