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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黄河最大支流。
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尽向东流。
流走了老秦贵族鲜血,流出了一个一统天下的大秦帝国。
荀子高冠博带,枯槁面容,黑色衣衫有点点湿痕。
在一众弟子的搀扶下,他站在渭水河畔,望着湍急的水流,看了好久,好久……
抬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他指着奔流不息的渭河,满怀希望地道:
“你们说,这渭河之水,能流到东海嘛?”
张苍本来圆润如球的身躯,短短一月就缩水许多,看上去只是微胖。
小胖子扶着老师的手,哽咽连连,点头不语。
毛亨抹着眼泪,以诗著称的才子今日没有半点作诗之情,忍着苦腔,朗声道:
“能!百川归海尽东流!渭河尽头便是东海!”
荀子呵呵笑着,颔首的同时,略弯的脊背也一上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来,替为师正冠。”
君子死,而冠不免。
风靡秦国,雄辩无人能敌的陆贾紧闭着嘴,走到老师面前,扶正那本来就是正的冠帽。
刚伸手上去,眼泪就簌簌流淌,就像是身后的渭河水。
他曾听说把嘴闭紧,就能憋住眼泪,是他的嘴还不够严嘛?
“别哭,别哭。”
荀子温声劝着,像是一个慈父在与子女说道理,稷下学宫祭酒十年如一日这么教人。
“子曰:‘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荀卿被天下人誉为最师,临了遗个贼的名声,不好听。尔等学问可还有疑惑,说出来,为师试着解解?”
场中弟子无人言,默默饮泣。
荀子笑笑,看向刚从上郡赶回没多久的韩非。
“韩非,你先来。”
韩非流着泪摇头,不想耗费老师最后这一点精气神。
人活一口气。
话说多了,气就没了。
荀子无奈。
“老夫已走到生命尽头,多说少说,没有什么分别。罢了,你既不愿,浮丘伯来,浮丘伯平素最类我。”
扬名咸阳,为世家贵族追捧的名师连退两小步,垂手躬身,凝噎道:
“学生无惑。”
“无惑,无惑。”
荀子念叨了两遍,摇头感叹。
“我未无惑,丘伯已无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老人声音渐弱,被河水声音掩盖。
浮丘伯面有羞惭之色,想要辩解自己不是真的无惑,却开不了口。
若要辩,就要说实话,就要说是为了让老师多活一阵而撒的谎,他极度抗拒说老师将亡。
渭河两岸,尽是良田。
春日播种,夏日就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禾苗,到了秋日则会变成金灿灿麦穗,美丽极了。
可惜现在是冬日,冻土,土上什么都没有。
荀子遗憾叹口气,就在几个徒弟的扶持下静静站着,微微弯着腰,眯着眼。
他身躯已朽,内心已殇,清冷江风也无法吹起精神。
“先生就没有遗憾了嘛?”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托住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