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不染尘埃?
“凭什么干干净净一身白?
“凭什么置身风波里,又在水火之外!”
锋利匕刃见了红,她呵呵笑着,身子抽动,刃越陷越深。
“你别坐高台,你要掉下来。”
她的声音轻缓下来,视线从嬴成蟜的脸上,挪到了嬴成蟜的手上,挪到了那一袋蜂窝煤上面。
这个杀了她兄长的男人,在她兄长嘴里最是急色不过的长安君,却没有把主动送上门的她扑倒在床榻之上,强要了她的身子。
这个位高权重,杀了她兄长而不受秦律的权贵,不但亲自给百姓送物事。
被刺杀而临行时,还不忘带走那一袋子咸阳近来传播最广,能够让寻常百姓安稳过冬的蜂窝煤。
她对杀了其兄长的嬴成蟜恨之入骨,但眼前景象,让她被仇恨熏染的心开了一道裂缝。
她依旧对嬴成蟜恨之入骨,但她却无法再说眼前的人是个恶人。
“你这么好的人啊,就应该跟我一样恶!”
刃锋划过。
鲜血流淌。
没有杀过人的女子杀了人,是她自己。
嬴成蟜默然,不语。
以他的武功,有无数的机会救回女子。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女子委顿在地,看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渐渐流失光彩,看着那被轻纱笼罩的娇躯失去温度。
门开了。
嬴成蟜拎着那袋蜂窝煤走出门,他要去给下一家送。
他穿着一件黑色单衣。
一刻钟后,哐当一声轻响。
三个很是貌美,却作侍女打扮的女子暴力开门。
她们穿着长安君府的特有服饰,凛冽寒风随着她们一起冲入,吹在那身被鲜血染红些许的白狐裘上。
她们神色极其难看,快步上前,毫无礼貌地掀开那身红白相间的狐裘,看到那个轻纱覆盖而不能遮体的娇躯。
一个侍女怒色大盛。
“呸!下贱!”
四日过去,宦官入长安君府,嬴成蟜被始皇帝召入宫。
这很不寻常。
始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召嬴成蟜入宫了,这两兄弟想要见面随时可以,根本不需要来这么一套流程。
嬴成蟜不知所云,不知道自己这位便宜皇兄葫芦里又开始卖上什么药了。
驷马王车在驰道上飞奔,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咸阳宫宫门前略微停顿,很快便又再次放行。
然后被一队郎官护卫着,一路引到了章台宫前。
嬴成蟜心略微松了少许,咸阳宫这些宫殿都是有说法的,真要是要开小会的话,一般是去议事殿。
章台宫虽然也是始皇帝私会的宫殿,但一般就不会是什么太大的事。
果不其然。
进了门的嬴成蟜四处一打量,除了本来就应该在的宦官,宫女之外,一个大臣都没有看见。
他这才松了口气。
“皇兄,你找我?”
始皇帝指了指前面蒲团。
“坐。”
嬴成蟜依言坐下,毫不见外地拿起始皇帝面前的竹简开始翻看。
章台宫内看到这一幕的宦官,宫女都当做没看见。整个咸阳对皇宫中消息最为灵通的就是他们,他们深刻知道现今的嬴成蟜是什么特权。
嬴成蟜一边看,一边埋怨。
“能不能把这些落后的竹简淘汰掉啊,这拿着太不方便,太累了。你不想要在天下推广用纸,你自己用不行嘛?别告诉我你要以身作则,你不是那种人。”
正在倒茶汤的是一个年轻宦官,刚刚入咸阳宫没多久。
其身子一哆嗦,险些把茶汤倒在始皇帝身上。
始皇帝无动于衷,没有什么表示,好像没看见。
年轻宦官却是急忙放下器具,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个响头又一个响头砸个不停。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始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没什么感情波动地道:
“来人,拉出去,杖责五十。”
一直守候在门前的郎官高声应道:
“唯!”
踏步入内去拉年轻宦官,要去将地上年轻宦官带出去直接打死。
杖责五十,这就是奔命去的。
年轻宦官也深知此理,一脸绝望之色。
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被两个郎官随意摆布,架着向外走。
“等等!”
嬴成蟜请喝。
两个郎官观察了一下始皇帝表情,见始皇帝没有说话,继续行事。
他们忌惮嬴成蟜,却敬畏始皇帝。
始皇帝当前,一切以始皇帝命令为准。
在始皇帝面前不能耍小聪明,耍了就是耍自己的命。
嬴成蟜皱起眉头,抬头盯着始皇帝。
始皇帝再次拿起茶杯,低下眼眉继续喝茶。
“你真是有病!”
嬴成蟜怒骂一声。
起身,几个大步走到两个郎官身前,从他们手中抢下年轻宦官。
“你们两个出去。”
始皇帝叫住了要和嬴成蟜动手的两个郎官。
“唯!”
两个郎官大声应道,心中大松了一口气,他们万分不想和嬴成蟜动手。
出去的时候,二人心中尽是侥幸。
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骇。
他们都是贵族出身,没有白身。
知道嬴成蟜权势很大,但权势再大,也不能当始皇帝面说始皇帝有病罢。而且,陛下还没有生气……
“皇兄什么意思?你不是嗜杀之人,所以,今日叫我来是为了给我下马威?”
嬴成蟜语气很不善。
年轻宦官之所以手抖,是在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很明显是对他如此随意和始皇帝说话而心神不稳。
处死这个年轻宦官的是始皇帝,但这个年轻宦官要是真死了,却是因为他嬴成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