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祚娓娓道来,“毛帅皮岛官兵,都是当年广宁之战败逃的溃兵,战力其实并不出众。”
“并非末将自夸,天启年间毛帅的斩获,一大半都要着落在末将这里。是臣为他通风报信建州主力何时远离,为他指点那些没有重兵看守的村寨,让皮岛的战兵能够坦然登陆入侵。”
“然而这种事情一多,便引起老贼怀疑,臣不得已,本欲煽动四卫暴动,趁乱同族弟带部下一起撤回皮岛,但事中被建州下属发觉。”
“还好末将机警,立刻将那人杀死,并将之前的痕迹栽赃到此人头上。没想到老贼还是有所察觉,杀死了臣的胞弟,还让臣的内人加紧对臣的监视。”
“为了逃出辽南,臣不得已又杀一名家奴,将我们衣服互换后,将此人焚烧的面目模糊,这才得以逃到皮岛。”
虽然他说着平淡,但崇祯光听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惊心动魄。“后来如何?可是你与毛文龙有了恩怨?”
刘兴祚坦然道,“我与毛帅并无半点私怨。只是他年高德薄,见无法继续从我这里获得建州人头拿去报捷,便不惜杀害逃到皮岛的辽民,用他们剃发扎辫子,割下首级请功!”
他突然跪下道,“陛下,我们辽民亦是汉民!早在先秦两汉时,便已在辽东蕃息。”
“我知道朝中有人一直诽谤辽人本非汉人,还说辽东失陷是因为辽人做了汉奸。可他们哪里知道,最痛恨那些为建州开门揖盗的汉奸的人,正是我们辽人!”
“老贼攻占辽南后,将家贫无地,不能缴纳粮食的辽民称为无粮人,一律如同牲畜般杀戮殆尽。”
“原本安居乐业的辽民,在建州来了后,只能把自己的土地让给女真士兵,自己睡在牛棚,吃着猪食。”
“更令臣同老贼势不两立的,是他攻占开原后,就因为一己私愤杀光了全城辽民,其中也有臣的父母双亲。”
说道最后,刘兴祚已经是双目血红,隐有颤音。“老贼视臣如亲子。毛帅也对臣不薄,保了臣一个游击将军。”
“但这些恩惠,都不能与臣的杀亲大仇相提并论。高堂在上,臣不能不报,否则苍天后土,臣何以存世?”
崇祯叹了一口气,“所以袁崇焕去探查皮岛虚实,你便暗中向他密报,告诉他毛文龙不仅军备废驰,而且之前军功多系伪报?”
见刘兴祚点头,崇祯又带了点怒意问道,“那你们是否知道,毛文龙冒功之罪,应该由朝廷去处置。而不是你们擅自做主,就把他斩了!”
刘兴祚默然,然后道,“如果毛帅是通情达理,敬畏王法之人,我自然便同袁督师去见辽东巡按,一五一十把事情说清楚。”
“但毛帅本是杭州泼皮出身,素来刚愎自用,桀骜不驯。岛上除了臣和朝廷客将以外,大小将领全被他收为义子或结为姻亲,打成一片。”
崇祯了然,明朝对武官钳制虽然不如宋朝,但是也是十分忌惮毛文龙这种上下勾结的行为,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皮岛的特殊地位,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如果我们真的上报朝廷,谁也不知道毛帅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
“因此,我见袁督师时便说,国家可失一毛文龙,但不可失皮岛。”
“而袁督师正苦于仅从辽西无法进攻,毛帅又一直对他貌合神离,五年平辽无从说起。于是便同我一拍即合。”
崇祯大开眼界,原来杀毛文龙,竟是皮岛内部的刘兴祚,同袁崇焕一道为之。
这刘兴祚果然大胆,虽然是据实相告,但其中所说的他与袁崇焕的私下勾兑杀命官,足可致他二人于死地。
不过,这倒是完全洗白了他是建州间谍的嫌疑,让崇祯对他多出了一份信任。
正当崇祯沉吟之际,刘兴祚又跪地道,“臣还有一件大罪未向陛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