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曦将医生送出了门,反身又回到了主屋里。他疲倦地在床边的一张椅子里坐了,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快要散了架似的。
太太有心悸的毛病他是知道的。就是怕她听到外头的传闻又要胡思乱想,故此刚才特意一路急赶着回家,却没想一推门就看见太太昏厥在了院子里头。
亏得是回来得早啊!沈国曦心有余悸地握了握太太的手,“感觉好些了么?”
但沈太太似乎没有听到丈夫满怀关切的担忧。她半靠在枕上,脸色灰白,神经紧绷着地望着福臻,“家宇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您别担心!眉卿姐说家宇哥现在住的地方很安全,只是暂时还要避上一阵子才能回家来。”
“你们没有骗我吧……我们家宇性子那么温和,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与谁红过脸。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要找他的麻烦……”沈太太抹了抹眼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不行,我得亲眼见到他才能安心1
“沈婶,眉卿姐既说家宇哥是安全的,那必然就是安全的。”福臻一下一下揉按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舌根发涩地道:“她是家宇哥最信任的人,您不信我难道也不信她么?她总不会骗您的,是不是?”
沈太太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不一会儿又着急了起来。“哎呀,他连身换洗的衣物都没准备,这可怎么行1说着,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他现在住在哪?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待会儿悄悄地给他送过去。”
福臻忙阻止,“眉卿姐没有把地址告诉我,说是为了家宇哥的安全,也为了我们的安全,暂时先不要见面。眉卿姐还叮嘱我们若有人来打听家宇哥的下落,就说是到外地办差去了,其他的我们一概都不知道。”
沈太太愈听愈心惊,也愈发的心疼。“好端端的,怎的竟弄得有家不能回,还要这样东躲西藏的,这叫什么事啊1
“我猜他大概又是写了什么不大好看的文章,把谁给得罪了。”沈国曦颇有些烦燥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哼一声道:“这浑小子,仗着会写几个字就以为自己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上回的事才过去多久,记打不记疼的东西1
沈国曦的话叫福臻忽然记起那天晚上在家宇屋外听到的只言片语,难道是与此有关么?
沈太太想到的却是儿子浑身是血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忙一把抓住丈夫的手,“等他回来了,你一定要叫他把记者这工作给辞了。一定得辞了。我不准他再做下去了。”
沈国曦是早有此意,奈何儿子看似性情温和,同他们耍了几年的太极了,却始终不曾松口。今日之事是给了他一个警醒。正如太太所担心的,他之前也从未想过这份工作竟会具有危险性,这让他无法不对儿子的选择进行重新考量。
福臻看了看手表,居然已近晚上八点多钟了。虽然知道沈国曦夫妇此时必是没有什么胃口吃晚饭,但还是起身到厨房去煮了些面条,然后盛了两碗给他们端了进去。
至于福臻自已呢,大概是放宽了心,倒是觉得饥肠辘辘。她索性就坐在了厨房门口,一气儿吃了两碗进去,胃里才终于有了充实的感觉。也难怪,今日一整天过得兵荒马乱的,除了清晨出门前吃的一碗粥和小半个馒头,她几乎是滴水未进。
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壶嘴已有几缕轻烟腾出来。
福臻喝光碗底的面汤,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壶里水烧开。屋内隐隐约约传出沈国曦夫妇的说话声,福臻没有去细听,不过大概知道是为了沈家宇的事,应该也有沈佳怡的。
今日之事真可谓险象环生!以沈国曦的脾气,福臻几乎可以预见到沈佳怡回来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福臻其实是相当希望沈国曦能下得了狠心对沈佳怡用些强硬手段的。沈佳怡近来太不对劲了,若再一味的纵容下去,就怕到时要后悔莫及了。
福臻没有继续琢磨这些事。今日沈家宇的事情给她的冲击太大了,以致于她现在依然有些心存余悸。这个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午后,简直是不堪回首。幸好他没事!
思及此,福臻的脑海里不期然闪过一道人影。
今日真的是多亏了他啊!福臻满怀感激地感慨着,但同时她其实还有些许后知后觉的尴尬。
怎会不尴尬?就在前一天她还义正辞严地叫人不要再出现在铺子里,结果转眼间就腆着脸把人当作汽车夫似的一趟又一趟地跑东跑西。这作派简直矫情得连她自己都觉得目不忍睹。
转而又想起适才对方送她回来,一路上她只管自顾自地欢喜了,竟然都忘了问一问他那位记者朋友的情况。
真是太失礼了!也太自私了!
壶嘴“呼—”发出了蜂鸣声!水开了!
福臻站起身,一手拿着碗筷,一手拎起了烧水壶走进厨房里。
没一会儿,外面院子里有人打开了院门,继而又关上。
应该是沈佳怡回来了。福臻快速的把锅碗拾掇好,擦了把手,然后疾步往外走。
在临近主屋的时候,猝然传来了“啪”一声脆响,和沈太太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