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贡米巷,雨滴啪打在防水布上的声音越来越急,阵风吹卷发出呜咽的声音,尖锐刺耳如鬼嚎,无面人昏暗的房间内,孙海宁将拐杖立在门口,右手从怀里拿出一本边缘褶皱破损的册子。
“和平,这个人是当年厂里的一名采购员,当天晚上他也没有参与救火,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孙海宁指着册上的人名,又拿出一张照片:“毛纺厂倒闭后,很多材料都遗失了,当年宿舍被烧的只剩下一片废墟,实在没有太多线索。”
无面人伸出藏在袖管里的右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孙海宁手里的册子,借着昏黄的烛光,隐约能看到手背青筋暴起,皮肤上布满一个个空洞,里面的鲜红色肌肉不规律的抽动着,好像地狱深渊中爬出的鬼爪。
“我能有什么印象?”
无面人的话让孙海宁表情突然僵住,是啊,他能有什么印象呢,当年他不过在漆黑的夜色中瞥见一个在墙角消失的背影。
但孙海宁不死心,尽管只有一个背影,但是最起码能知道那个人是胖是瘦,递过手册之后,孙海宁又摸出一张照片:“看一眼吧,即便不为了我这条腿,不为你的烧伤……为了素芳……认认吧。”
素芳?
无面人恐怖扭曲的面容下暗红色的肉筋抽搐,独眼中爆发出猛烈的寒光紧紧盯住孙海宁,血色牙床上下颤抖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搅和着木门外呼啸的秋雨,孙海宁脊背发凉,强忍着转头逃跑的冲动和无面人对视:“老战友,看看吧。”
战友这个词汇似乎唤回了无面人心中的回忆,眼神中的煞气如冰霜瓦解,无面人接过名册和照片长长吐出一口气,只不过因为腮帮的皮肤消融,控制不住的漏气声让人毛骨悚然。
扫了一眼名册上的名字后,无面人接过照片仔细观看,这是一个站在出租车旁边的人,背对着拍摄者看不清容貌,只有背影。
“这个人我认识,他当年是厂里的一个采购员,应该不是他,当年那个人的背影比他要高,也要瘦很多……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胖瘦容易改变,但是身高变不了。”
无面人的声音虽然悲伤,但语气充满肯定,孙海宁的眼中难掩失望的神色,无面人将照片交还给对方,如瓷片摩擦的声音让人有些发颤:“我们真的能找到他吗?”
真的能找到吗?
孙海宁心头一怔,是啊,十六年了,他已经为这件事不停奔波了十六年,但是依然一无所获。
可是,那是自己的亲妹妹,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个人,自己的妹妹也许就不会葬身火海,自己的妹夫,眼前这个如地狱厉鬼的战友张和平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自己也不会成为一个瘸子,脱离了战斗一线。
“不找到他……我不甘心。”
“可是当年那个人也可能参与救火,纺织厂那么多人,去哪找?”
“只要我活着,无论去哪都要找!”
孙海宁的声音不大,但充满着决绝的肯定和毋庸置疑,接过名册和照片,孙海宁不经意的将一个信封塞进脏乱不堪的床铺下,拿过门边的拐杖推开木门,森冷的秋雨惯着冷风钻进孙海宁的衣领,一如他心中的冰寒:“我先走了,有了其他消息我再来找你。”
张和平隐藏在小屋的黑暗中,独眼注视着消失在雨夜中的老战友、亡妻的亲哥哥喃喃自语:“快了……快了……就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