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孙伍的时候,其实我也在,只是我没拦着,”黑袍人微微抬头,其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你觉得孙伍不能当北地的王,我也觉得不行,可我更觉得,你陆行也没有当王的能力。”
“一路北上,多次以身犯险,若不是无数人对你明里暗里的偏帮,你如何平安抵达雪津城?”
“这样的你,如何带着雪津城走向繁荣,又如何保护住北地千万子民田野间、农舍里的粮食?”
陆行紧绷着的左手轻轻放下,他平淡地看向黑袍人,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秦武,开口回答此人的问题,心神放松,心湖如镜,身如松木。
“杀齐睦,是为了让东冉安分点;闯文道遗迹,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二闯夸娥关,是为了告诉当今陛下我的决心;抄家董王二家,是为了安定后方;杀孙伍的原因很简单,北地的王不能是个空架子。”
“其实嘛,孙琦死了后,北地的确还有一个合适的人,便是秦武,对于一位大将军来说,他很年轻。”
“只是,北地不能有一位杀力无双的王,那会拖垮北地的。所以,我下山了。”
黑袍人再度开口,声音沙哑,“愚蠢!大周皇朝才是北地最大的祸患,与其死守北地、任人宰割,不如挥兵南下、夺下京都,摧毁大周的龙脉,塞北的草原本就属于北蛮,还给他们又如何?待我在南方扎住脚跟,迟早能夺回来的。”
“你真这样想?若是龙困于野呢?”陆行平淡问道,他并没有因为黑袍人的话而愤怒,甚至北地有这样念头的人还不少,北地这二十年,受到的委屈,实在是太多了。
黑袍人说道:“那便血流千里,杀至天地胆寒!”
陆行皱眉道:“你小瞧了蛮族的野心,也小瞧了大周的能耐,更没算那天门后的存在。”
“不,”黑袍人喝道:“天门再开时,诸国纷争、兵戈不止,这正是天人想看到的,他们不会阻挠我,我可以和他周委曲求全,当下一次天门关闭后,我已经一统九州了。”
“秦武!你忠于谁?”陆行怒了,他没有一刻跟此刻一般愤怒,北地因为天人死了多少先烈,他秦武怎么敢的,敢说出这种话!
“呵、呵,”黑袍人笑了笑,讽刺地摇头。
“其实还有一条路,上缴军权,投靠大周皇朝,雪津城里便有人在走这条路。”
“人是念旧的,杀一个孙伍不痛不痒,勋贵既然敢染指王权,那就都该杀!你想兵不血刃地夺回雪津王权,书是白读的吗?妇人之仁!”
陆行定睛看着黑袍人,冷声道:“你所说的霸道不适合雪津城,大敌当前,蛮族南下,雪津城自然会拧成一股绳,我为何要去削弱自己的力量。”
黑袍人负手,笑道:“霸道不适合雪津城,笑话!陆昂、陆霜,哪一个不是力压寰宇,以霸道威吓天下?便是曾经那位儒圣,亦是用霸道震慑人间。”
“你陆行远差三人矣。本来以孙琦的武道天赋,只要跟着武仙的脚步,就能稳稳地成为第二个武仙,故雪津城上下皆服之。可你陆行有什么能耐?便是我能认可你,你又有什么能耐让北地三十万将士信你、服你?”
“先前你问我忠于谁,我能告诉你,在我明晰陆霜的生死前,我不会杀你。”
黑袍人的话如千斤锤敲在了陆行的心中,这满天雪花缓缓飘落,南城头的寒意愈发浓重。
陆行淡漠地看着黑袍人,天地间似是有一抹寒芒闪过,城头的霜雪翻飞,剑光有名——落雪。
“秦武,这一剑,你可认得?”
黑袍人伸手向前一抓,竟将这抹剑光从大雪中抽离出来,两根手指夹住剑光,如一抹极光闪耀。
他看着手中的剑意,目光深沉,仿佛在看着这天地极美的风景,“你姐姐的剑道很厉害,纵看古今,唯有太白能比。”
话落,黑袍人探出一只手,并指在空中一划,剑起的一刻,大雪停滞了一瞬,剑落的那一刻,新雪埋旧雪。
剑光朴拙无华,一抹白色如霜雪席地,冰霜凝结了整座南城头,包含一千二百的垛口、十三座敌楼和六里宽广马道。
“这一剑,亦是落雪。”
剑光淡退,冰寒依旧,然而黑袍人已然没了身影。
陆行看着脚下的霜寒,轻叹口气,他随即跳下城头,朝下方的雷英挥挥手,“走吧,回家。”
雷英的眼中流光不断,轻轻为陆行拍落肩上的雪,手握银枪,与陆行向朱雀大街走去。一路上买了不少菜,此刻的街巷正值炊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