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说完，又是好一阵沉默。</p>
话说出口，陈老又有些后悔。</p>
想到对面老人承受的压力，想到他面对的内外局势，比起自己身上的压力，只多不少。</p>
不，应该是多得多啊。</p>
想到这里，陈老的内心生出一股自责。</p>
自己不应该说的。</p>
就在陈老要开口的时候，电话里却传来老人欣慰的笑声，“好一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好，好。”</p>
“老陈，以前我以为你只会搞经济，现在我知道了，只有你会搞经济啊。”</p>
“而且还是双管齐下，还是大巧不工啊。”</p>
老人的夸奖让陈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听到最后还是谦虚道，“首长，都是下面的同志做的出色。”</p>
“尤其是机械厂，他们不仅在工业建设上是把好手，就是在农业上也是非常出色。”</p>
“尤其是杨小涛同志，这些发明创新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而且咱们的粮食能够丰收增产，也跟他的杨村一号有关系。”</p>
“这次脱粒机...”</p>
陈老给自己手下邀功，着重说明杨小涛的作用。</p>
老人听了很是赞同，“对，这个红星机械厂着实不错，杨小涛同志也很好。”</p>
“当然，年轻人，有些事还是要多多关注，好好引导的。”</p>
“这件事我会在会议上提出来的。”</p>
“不过，眼下，支援的粮食还要尽快凑齐！”</p>
“您放心，一定完成任务。”</p>
“好，辛苦同志们了。”</p>
挂断电话，陈老琢磨着首长话里的意思，对于其他的倒是在反应之内，但说杨小涛要好好引导，这话说的啥意思？</p>
在他印象里杨小涛是个做事稳重的好同志，而且有才华，有本事。</p>
以他的了解，机械厂能够有今天的规模，杨小涛绝对是居功至伟。</p>
甚至他有时候在想，给杨小涛换个地方，是不是可以带出来第二个红星机械厂？</p>
当然，这只是想想。</p>
如今首长提醒他要好好引导，莫不是自己有些事情不知道？</p>
还是说，这是首长的提醒，要保护好他？</p>
陈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下还是尽快将这脱粒机搞出来。</p>
拿起桌上刘怀民留下的计划书，仔细看起来，脸上的疲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毅。</p>
另一边。</p>
老人挂断电话，身边的老妇人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进来。</p>
“大清早的就有电话，今天可是休息日啊。”</p>
老人笑着，“老陈的电话，说了个好消息。”</p>
“啥好消息？”</p>
“机械厂搞出来一种可以给小麦脱粒的机器...”</p>
老人接过粥，将刚才电话的事情说出来。</p>
老妇人听了立马开心的笑起来，“这么说，以后这，这小黄米也不用人来打了？”</p>
老人立马点头，“按照老陈的说法，除了玉米花生不能打，小麦谷子水稻啥的，都没问题。”</p>
“那太好了，这东西得赶紧做出来，趁着小麦还没收完给农民送去啊。”</p>
“已经开始做了，对了，昨天据说他们去村里打麦子了，一天下来打了一百五十吨的麦子，一个村的大半收成啊。”</p>
老人说到这里，也是心中欢喜，开始小口喝起来。</p>
“这粥还是老区的味啊。”</p>
老人感慨着，另一边妻子还在震惊中，听到丈夫的话，立马笑道，“那当然了，这就是那边送来的小米。”</p>
“哦？”</p>
“啥时候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p>
“你忘了，去年钢铁厂建起来后，老区来人感谢，顺便送来的。”</p>
“哦，这么长时间了啊。”</p>
老人喝着黄米粥，一点点咽下去。</p>
只是这小米粥喝起来嘴里有些苦涩。</p>
“对啊，当初还是明月收下的，怕你不同意，就没告诉你。”</p>
“对了，也不知道延州那边情况咋样了。”</p>
老人听了妻子的话心中叹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p>
说不知道，那是对妻子的欺骗。</p>
但实话说出来，又太伤人心了。</p>
去年来人除了是感谢他们，送来小米，更多的还是寻求帮助。</p>
当初为了带动就业，他出于私心在延州建立了一座钢铁厂，原以为可以带动周围发展。</p>
但事实证明，有些事，不是想当然的。</p>
钢铁厂建起来了，工人也招收了，原材料也有，产品也做出来了，而且用的还是最新型的炼钢方式。</p>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里，有生产，有产品，应该没问题了。</p>
可这才过了两年不到，钢厂是每况愈下啊。</p>
首先工厂周围并没有工业区，仅仅几个小工厂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钢铁。</p>
就是方圆百里内，能用的也没几个大厂，对于产出的钢材，根本用不起来。</p>
所以钢厂的产品做出来后，处于富余状态，好多都压在仓库里。</p>
然后是交通问题，钢厂的产品想要运出去，就少不了火车。</p>
原本建厂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但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交通问题。</p>
这产品发布出去，任务也没多少，这两年下来，钢厂那么多人，大部分处于无事可干的状态。</p>
因为他们是工人，每月都有供应粮，而且还是个不小的数目，当地产粮本就不多，好多还要从外地调拨粮食。</p>
如此下来，当地有些负担不起了。</p>
而据他派出的人回来汇报，这样的情况若是持续一两年，钢铁厂就会成为当地发展的负担。</p>
而他这算是好心办了坏事。</p>
见老人轻轻的喝着米粥，老妇人感觉到对方的低沉，走上前去接过空碗，随后问道，“是不是那边出了事？”</p>
老人叹息一声，随后将延州钢铁厂的事情说出来，老妇人听了跟着长长叹息。</p>
“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件蠢事？”</p>
老人面带羞愧，“如果将这些资源用在其他的地方，会不会有更好的效果？”</p>
“现在，不仅没有起到好的作用，还破坏了当地的经济建设。”</p>
“我啊，做错了事啊！”</p>
老人陷入自责当中。</p>
他很少因为私事让人办事，但这次的私心，却办了错事。</p>
“什么错不错的，在我看来，你没错。”</p>
老妇人拉着丈夫的手，放在膝前抚平粗糙的痕迹，“咱们为人民做点事，没有错的。”</p>
“错的只是没找到适合的道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