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你赶快说!”仝旭站一旁干着急,不明白平时最会揣摩父亲心意的娘这一次怎么惹得父亲如此震怒。
扑通一声跪地上了,孙氏扬起头,红肿的左脸微微朝左侧避让了,让仝同知只看见她娇嫩白皙挂着泪水的右脸颊。
“老爷,妾知错了!”认错的孙氏泪水涟涟,哽咽道“妾无意中看到老爷的信,妾只是想让弟弟给老爷解忧,还请老爷明察。”
仝同知想了一下就知道是前几日的晚上,当时正在被翻红浪,不曾想京中密信到了。
他看过之后,因为蓄势待发就立刻回到了床上,而密信只是放到了抽屉里,而不是像往日那般直接烧毁。
怒极反笑着,仝同知看着自从聪明的孙氏,冷笑道“孙福不是给本官解忧,他是要将本官送去菜市口砍头!”
此言一出,不说孙氏吓的瑟瑟发抖,俞夫人和仝旭也是面色苍白,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仝同知气狠了,也不隐瞒直接道“孙福带着四个护院去了上泗县县学,公然打伤了教谕和十多个生员,已经被上泗县县令收押在监!”
“陈渭彬昨夜派人快马加鞭的把公文送给了章知府,此案已经传遍了南宣府,那些读书人不会怪罪孙福,他们只会对本官口诛笔伐!不死不休!”
仝同知可以想象此案经过章知府和孔氏的操控影响会多大,御史台必定会在早朝弹劾自己,别说官位了,为了平息天下读书人的怒火,自己的小命只怕都不保!
“怎么会如此?”仝旭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他十八岁时就过了院试,身为读书人的一员,仝旭自然清楚此事的可怕。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自古清贵,更别提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而孙福却只是一介商贾,士农工商,可是排在最后面的。
“老爷,妾不知道小弟会伤人那!”孙氏跪趴在地上哭嚎起来。
她偷偷把消息告诉了孙福,只以为湛非鱼一个小姑娘手里攥着什么方子,而且这个方子很重要,密信中用了“利国利民”四个字。
等孙福把方子拿到手,孙家说不定能一跃成为皇商,不但能赚大把大把的银子,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也会再次提升。
孙氏哪能想到孙福不但把事办砸了,还砸的这么狠,自己进大牢不说,还会连累仝同知官位不保。
“闭嘴!”俞夫人被她哭的头痛,怒骂一声后看向仝同知,“老爷,事已至此,该如何解决?”
仝旭此刻也怨恨的看向哽咽抽泣的孙氏,自己的前途就毁在这个无知妇人手中了!
“来人,把孙氏拖下去关到柴房里!”仝同知冷声下令,眼中不见半点情谊,没有将人杀了,是因为事情还没有解决,只待日后再清算。
被门外进来的小厮抓住了胳膊,孙氏剧烈的挣扎起来,悲切又惊恐的哭喊,“老爷,不要啊……老爷,看在我给你生了三个儿子的份上……”
可惜,哭喊声渐渐远去,正厅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片刻后,俞夫人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仝府往娘家俞家赶了去,虽然俞家式微,可朝中还有一个从三品的堂伯。
仝旭也在一个时辰后,带着人快马加鞭的离开了,看方向正是上泗县。
……
傍晚时分,日头依旧高悬在西边,三三两两的学生从县学离开,而住在县学的学生则往膳堂方向走了去。
“回夫子,子奚不为政?这个题目之前曾经写过。”湛非鱼解释了一句,自己的制艺文堪堪入门,这一次速度快不过是因为之前写过。
窦夫子看完全篇后没有如林夫子那般分析如何破题、承题,而是讲解历史背景,“鲁定公时季氏擅权,阳虎作乱,孔圣人不肯出仕理国政,这才有此言。”
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
湛非鱼笑了起来,孔圣人不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借《周书》上关于孝道的言论来说不去当官任职,也可以为政。
看湛非鱼似乎明白了,窦夫子继续往深处分析,“此题的要旨在于要阐发孔圣人难以明言的不仕之意,只能以《周书·君陈》篇中的话做托词,你日后不管遇到何种题目,是认同的或者反对的,切忌不可犯了忌讳。”
窦夫子担心湛非鱼年纪小,年轻气盛的直抒胸臆,却忘记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则不能说,便举例道“前朝大才子蔡廷松,院试、乡试皆是头名,若是会试再为魁首,便是三元及第,会试的策问题乃闵帝所出,可惜蔡廷松犯了忌讳。”
湛非鱼在文兴书斋看了不少书,倒也知道这事,“闵帝重农抑商,而蔡廷松的策问题却言明商贾的重要,甚至提议闵帝提高商贾地位。”
“你看过蔡廷松的策问?”窦夫子有几分诧异了,因为是前朝的事,所以县学并没有收录蔡廷松的文章,倒是有一本他的诗集。
湛非鱼点点头,“他在策问里写道古者官民一家也,农商一事也。上下相恤,有无相通,民病则求之官,国病则资诸民。商藉农而立,农赖商而行,求以相辅,而非求以相病,则良法美意何尝一日不行于天下哉。”
闵帝虽昏庸,却不是弑杀之人,可惜蔡廷松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顶撞帝王,这才被拖出去砍了脑袋,而这篇让他丧命的策问也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
“谨言慎行便是这个道理。”话音一顿,窦夫子目光复杂的看向湛非鱼,想到她当日拿刀架孙福脖子上的一幕。
心虚的笑了起来,湛非鱼赶忙转移话题,“孔圣人之所以如此回答,是因为他当时为鲁定公时的臣民,按照礼法不能批判鲁定公初年时的乱政。”
半个时辰后,窦夫子看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湛非鱼,忍不住的叮嘱道“遇事不可莽撞,你既为县学的学生,不管发生何事都有教谕、夫子在,日后不可再胡来。”
“是夫子,我记住了。”湛非鱼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
半晌后,出了书房的门,湛非鱼背着偌大的书箱,迈着小短腿咚咚的跑走了,唯恐窦夫子又抓着她说教。
“这丫头!”窦夫子摇头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胡大叔一直等在县学大门外,湛非鱼经常被夫子留下来单独教学,胡大叔都习惯了,这会看到跑过来的小身影不由笑了起来,“小鱼,不着急,你别摔倒了。”
“胡大叔,我们去泰福酒楼吧。”清脆的嗓音格外欢快。
湛非鱼上了牛车,拿出帕子擦去额头的汗,幸好自己跑得快,否则一会赵教谕和牛夫子就要轮番上阵了。
胡大叔扬起鞭子,“坐稳了啊。”
泰福酒楼的店小二早就在门外张望着,即使此刻是酒楼最忙碌的时候,掌柜的依旧让他等在门口,唯恐怠慢了湛非鱼。
“掌柜的,牛车来了。”小二回头喊了一声,自己则是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湛小蒙童,我家老爷已经备好了饭菜,等小蒙童吃完后再详谈。”
“谢老爷客气了。”下了牛车的湛非鱼回了一句,倒也没有拒绝,跟着小二往二楼走了去。
这一次过来是因为泰福酒楼除了各种蔬菜外,还打算购买村中的瓜果和鸡、鸭、鸡蛋,原本和湛文诚谈就可以了,可谢老爷却想要卖个好给湛非鱼,毕竟谈成了,她在村中的地位又会提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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