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教出去之后,桓辞看向伏慎,莞尔笑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
伏慎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桓辞眉头轻挑。此人比她想得还要清冷些,不过倒也不算意外。
那天在伏府里头,她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当时她便仔细观察过了,这人一直没个笑脸,也不跟别人交谈,就连新郎新娘过来敬酒时也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就算他不说,桓辞也早已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她在纸上写下“宋辛”二字递到伏慎面前,轻声道:“这是我的姓名。”
伏慎睨她一眼,转而看向那纸,随即在纸上写下“伏慎”二字。
“兄台好名字。这个慎字,我实在喜欢。”桓辞勾唇轻笑。
伏慎没再理他,吩咐旁边的书童快点研磨。
尽管如此,桓辞也没灰心,往他身边凑了凑,道:“这位兄台,我才刚来并州,对这里的事一概不知,既然我们坐在一处,那便说明我们是有缘人,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听了这话,伏慎转过头上下打量她,眸中划过一丝讶然。
桓辞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惊讶。即使她扮作男子的样子,可她原本就生得一双美目,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的含情目,即使打扮成这个样子也难掩清俊,站在人堆也是一等一的醒目。
她伸手示意书童,那小子很快从书囊中掏出一个盒子。桓辞将盒子扣到伏慎桌上:“初次见面,这东西送给你。”眼看伏慎就要将盒子还回来,她忙按住男人的手:“不过是一支狼毫,你平日读书写字也用的上。这是父亲嘱咐我送的,她说让我广结善缘,你就收下吧。”
伏慎目光有些怀疑,但还是收下了那支毛笔,沉声道:“多谢。”
“不知你是哪里的人?平日是住在书院里还是住在家中?我是大老远从云州过来的,平日就住在书院的客舍里。”桓辞扯谎道。
当然,她也不是完在扯谎。她已经派人安排好了客舍,就在伏慎那间屋子的边上,毕竟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一切都要安排好。
伏慎轻瞟她一眼,皱眉道:“李博士就要来了,你安静点。”
桓辞不满地嘟着嘴,吩咐自己的书童动作麻利些。
铺开纸研好磨后,众人的书童都去了外头。桓辞左看看右摸摸,对周围的一切都非常好奇。
这学堂是父亲兴办的,据说已办了有十年,桓辞小时候常来玩儿,只是后来学堂管的严,并不许人随意进出,从那之后她再没来过这地方。
与从前想比,现在的并州学堂已经大变样了,不论其它,只是学堂里的桌案都比从前好了许多,即使外头的雪还没化,屋子里头也是非常暖和。
就在她左顾右盼之时,打门外忽然进来一个熟悉的男子。桓辞定睛一看,竟然是她舅舅尹璇。
舅舅在书院做先生,也是一名博士,只是他没有那么厉害,大经之中他寻常就只讲一本,便是那《春秋左氏传》。
来的人不是李博士,众人都觉得诧异。尹璇盯着桓辞眯了眯眼,快步走到最前头,道:“今日李博士告了假,我暂代他给你们授课。”
“好。”桓辞笑着应和道。
一时众人都看向她。毕竟李博士是五经博士,对《春秋左氏传》研究的又极为透彻,而尹璇才三十五岁上下,况且在他们看来此人完是仰仗自己的姐夫才能进这书院。
桓辞自然能猜到他们如何作想。虽然舅舅从没提过这事,但她听客人同父亲提起过。她相信舅舅的能力,舅舅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愿参加科举考试。
尹璇只说今日要讲的是僖公五年的经与传,桓辞跟着伏慎翻开书,眼巴巴地望着舅舅。
她这书都是新买的,上面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新的。
余光瞥见她的书,伏慎眼底划过一丝怀疑,转瞬后又消失不见。
尹璇站在前头看的一清二楚。才刚他走进来一眼就认出了桓辞,心下不觉纳罕。这丫头从不肯读书的,怎么如今跑来上学了?
想到此,他捧着书在屋子里踱步,随口念了几句书上的内容,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桓辞身边。
俯视着出神的女子,他轻笑一声,道:“不知你是如何看待鲁僖公这位君主的?”
桓辞愣了愣,向舅舅抛去幽怨的眼神。而今大家都在看她,她可没法子装着没听到,只好缓缓站了起来,支支吾吾道:“学生认为,这鲁僖公——”
她都不知道这鲁僖公是何人,对于他的生平也然不知,哪里能评价的出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舅舅这事故意害她呢。
飞速扫视着书上的内容,桓辞心中叫苦不迭。一眼看过去又是秦又是晋的,根本看不到鲁国的影子。
结巴了半日,就连伏慎都扭头看向她。她心一横,低声道:“学生自知学识浅薄,而今要参透政事实在是异想天开,哪里配得上议论古时候的君主呢?”
她听到身旁的男子冷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
尹璇玩味地看着她,冷声道:“知道就好,你坐下吧。”
桓辞气呼呼地坐下,双手撑着脑袋,正在想待会儿怎么同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