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自端午过后,京城不知为何,突然兴起了一股西洋热。
正确的说,应该是对西洋各国的历史、神话传说,以及罗马教廷的兴趣。
特别是有关罗马教廷的传说故事,几乎在城中所有的说书先生口中不断演绎。
百姓们对这种奇葩的宗教极其感兴趣,没事就烧个人玩,这不就是邪教妖人才干的事吗?
那些红毛、黄毛、绿毛夷人,怎么就信奉邪教哩?
听说他们的君王还得接受什么教皇的加冕才能继位,天底下还有比皇帝老爷大的官?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总是这么朴素传统,在他们的认知中,皇帝是天老爷的儿子,代天牧民,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都得听皇帝陛下的。
猎奇之下,西洋热很快就蔓延到整个京畿,似乎跟人打招呼后不提一嘴教皇、主教、加冕、娈童、烧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身处吃瓜一线。
原本这种猎奇的事最多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妇女们拿来扯闲篇的话头,却不想很快就被人摆上了台前,成为朝中大臣议论的对象。
因为像罗马教廷的这种宗教理念以及它在西洋的特殊地位,算是戳中了中原官僚集团的核心禁忌,那就是君权与神权到底是谁大。
在西洋,各阶层的人,无论是国王,还是领主,无论是骑士还是普通百姓,只能在宗教的框架内思想与生活,绝对不能够超越。
基督教规定了宗教仪式有七种洗礼、坚振礼、忏悔礼、圣餐礼、终敷礼、婚礼、授职礼。
除最后一项外,都是普通百姓直至王公大臣必须施行的。
可以说人生的一切重大事件都被基督教会的宗教仪式所包容,从出生到婚配,一直到死都有专门的宗教仪式,人的一生都在宗教的制约之下。
各种习俗都打上深刻的宗教烙印,几乎所有习俗都带着浓厚的宗教色彩。
人们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与教会和宗教相关,即使是演剧也都演圣经中的故事。
当英国公张岳七十大寿这日,朝中的官员齐聚国公府贺寿时,众人提及此事,就各自将八卦综合了一起,开始说起了各种各样的罗马教廷奇葩事。
说实话贾琮对于西洋的宗教也是一知半解,但架不住他会胡扯啊。
他将什么天主教、新教、东正教还有古希腊神话都扯到了一块,什么父女、母子、兄妹……
各种奇葩的不伦神话故事都讲了出来,让众人在猎奇的心理上越走越远。
“世上竟有如此愚昧无知、不顾人伦、不知敬畏的宗门教派?”
可听着听着众人就品出不一样的味道了……
原来西洋诸国,权力、财富、知识都集中在教廷的手中,王国的统治者竟然只是排在第二等。
再瞅瞅中土,哪怕皇帝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先汉以来,皆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是这么认为的,士农工商,他们作为国朝的第一阶层,很庆幸大夏是皇权至上。
他们这群围绕在皇权周围的朝廷官员,高高在上,不用给那些和尚、道士磕头,大夏也没有什么教皇的存在。
“幸亏我朝不是西洋……”
“但我朝不一定不会出现类似教皇的存在,别忘了梁武佛门之祸。”
贾琮突然幽幽开口,席间的气氛瞬间一滞,随后众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永丰伯,佛门也得遵守礼部定下的规矩。若佛门敢有南梁旧事的想法,祠祭清吏司的同僚,绝对会笑眯眯的请他们的主持、大师,去礼部喝喝茶讲讲规矩的。”
这就是国朝的官员,他们对于宗教的压制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优势。
每一个信奉佛、道的君王,都会被朝廷的官员喷的体无完肤,喷完后还会联合起来,暂时忘却党派斗争,团结一致的抑佛、抑道,甚至开展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
道门还好,这种玄之又玄、高来高去的本土宗教,很少掺和政治。
佛门这种喜欢搞事的教派,历代以来,不知被屠了多少次。
众人都觉得贾琮拿佛门说事,有些太过杞人忧天。
不料坐于武官首桌的龙禁卫都指挥使曹久功,突然也开了口。
“诸位小看佛门了……”
只见曹久功环顾四周,特意看了看朝中信佛的官员。
“嵩山少林寺诸位知道吧?天下佛门之首。少林圆字辈的和尚圆真近日十分的活跃,他正在满京城的串联,想要说服京中各大寺庙,欲效仿西洋教廷,建立中土佛国。”
何为佛国?曹久功没有细说,但在座的几乎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哪里会不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大胆佛门,竟敢打我等士族的主意!
没人会怀疑曹久功的话,这位龙禁卫都督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原本乐呵呵的八卦群体瞬间勃然大怒,他们认为佛门是想重启古天竺之佛国,僧侣为第一等婆罗门,他们这群官员反倒位列僧侣之下。
见众人的怒火冲向佛门,曹久功与贾琮隐晦的相视一笑,随后左右攀谈,诉说着西洋教廷以及古天竺的婆罗门之权势……
……
京城的五月,似乎是在不断变换的纷扰吵杂中度过的。
百官们去了趟英国公府给老公爷贺寿之后,罕见的将他们之间的矛盾与不和暂时放下,团结一致的针对起了佛门。
就连朝中那些信奉佛教的官员,都纷纷上书,督促户部对全国佛寺名下土地的清丈工作。
甚至弹劾户部官员,说户部尚书林如海是消极怠工,清丈田亩之事浩浩荡荡搞了两年了,佛门至今还占着大片的良田,从未给朝廷缴过一粒粮税。
林如海当即就不乐意了,立马奏请皇帝,户部要放大招,希望皇帝陛下能支持些人手……
什么人手?当然是拿着刀把子的京营大军。
只要能给国库添银子,别说调兵了,就是让皇帝老爷亲自拎着刀去大雄宝殿跟佛祖要钱,当今这位大夏君王,他都会兴冲冲的换上甲胄提着长刀出宫。
很快,宫中下旨,天下佛寺,皆需听从朝廷诏令,清查天下寺院及僧侣人数。
五日后,又令天下不在册诸寺限期拆毁。包括天下寺四千六百余所,兰若(私立的僧居)四万所。
拆下来的寺院材料用来修缮官府廨驿,金银佛像上交国库,铁像用来铸造农器,铜像及钟、磬用来铸钱。
仅十余日,各地上报共计没收寺产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
僧尼迫令还俗者共二十六万零五百人,释放供寺院役使的良人五十万以上。官府从废佛运动中得到大量财物、土地和纳税户。
据说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齐石毅亲自带队去了河南,估计少林寺的消息很快就能传回京城了。
那位圆真大师估计做梦都不会想到,突然出现的“元祐灭佛”,源头不过是贾琮想要报仇,曹久功想要摁住可能出现的佛乱苗头而已。
此时的圆真已经顾不上针对荣国府了,朝廷严查天下寺庙,整肃大夏佛门,他这个光头就像是一盏明灯,每一次出门都会被人死死盯着。
当他听说朝廷派出钦差,领着一千禁军精锐出京去了河南,就立马坐不住了,连忙收拾行装离开京城,想要赶回河南与少林共存亡。
圆真甚至忘记了京城还有个盟友贾化,贾化的消息还是倪二让人紧急送去顺天府衙门的。
原本还在衙门坐立不安的贾化一听圆真出京,连忙换了套常服匆匆追了过去。
从永定门出京,贾化不顾颠簸快马追了一个多时辰,天都快黑了,不但没有见到圆真的影子,反倒是错过了城门关闭的时间。
他原想在城南官道旁的小镇暂住一夜,第二日一早再赶回京城。
未料第二日一觉醒来,他竟然被人五花大绑,跟圆真和尚挤在同一辆马车上。
哐啷~
路面很颠簸,明显不是还算平整的京畿官道。
贾化费力撞了一下一旁熟睡(昏迷)的圆真,想要将他唤醒,可惜任凭他如何哼哼,如何去撞圆真,就是不能叫醒这人。
“别白费力气了,太医院虞老的蒙汗药,就是一头狗熊,也得昏迷十二时辰。”
马车的车帘子被人挑开,车外的阳光太刺眼,贾化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