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
所谓国家大事。
在于祭祀和战争,祭祀是分祭肉,战争史受祭肉,这都是和神灵沟通的大节。
为什么要和神明沟通?
因为黔首没资格和神明说话,能和神明沟通的是天子。
“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
总而言之。
你要是天子,想得到拥戴,你就得在黔首眼里受命于天。
“泰山封禅,不可缓,但也不宜操之过急。”
老儒颤颤巍巍的支棱着腿儿,喘息说道,“要讲究章程,要注意禁忌,要热烈歌颂,表彰陛下贤德,切莫要因小事从而触怒神明,降下天罚。”
这间议事殿庄严而肃穆,是大秦的中枢。
现济济一堂一群儒生和老博士,在这里为秦始皇封禅的章程而讨论,至于为何要讨论,实在是古籍记载实在粗疏又实在不从考究。
嬴政撑着额头闭目假寐。
修狭的眉眼,寡淡显得无情的薄唇,袍下修长的手指压在玄色龙袍上。
他位下坐着官威赫赫辅弼大臣李斯,再往下就是举止谈吐毫无形象,俗不可耐,辣得儒生睁不开眼睛,直接想把他丢出去了当的——大巫师山鬼。
底下儒生道:“礼乐必不可少,必要尊卑分明,钟鼓齐鸣,磬管齐奏,以兴太平,大宣德政,这样神驻足脚步,降下的福祉就多。”
又一附和道:“臣附议,礼乐自古不可缺也,礼乐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隆兴上下之神。三王曾以礼乐施展仁政,黔首莫不感怀,还请陛下,严格挑选有道德的乐人,听取黔首的诉讼,编纂成为秦颂,奏盛大乐以祭祀苍天。”
李斯眼角余光暗暗嘘着嬴政,低头喝着茶水。
他知道特异秉性的陛下,最厌此乱耳五音,靡靡歌舞,以及僵硬腐朽到把人套死的古制度。
再说,灭了六国刚不久。
这时候你跑去听黔首的诉讼,骂娘都算是轻的。
儒生们互相交耳,上头不发话,就陆续开始对礼法,对群臣士庶人各有差的礼节进行讨论。
山鬼挑着唇道:“天子八侑,那照你们这么说,都奏上乐了那还不跳个舞?不然多违背祖宗。”
有个儒生道:“这……大巫师言之有理。”
“啧啧啧,还言之有理。你们还真当自己壁虎啊,八十四个人跑悬崖边边上去跳,你们哪个去跳给本山鬼看看?”
“”
几个儒生听了气得鼻孔冒烟,但是嬴政在此,到底是谁也不敢当出头鸟去发作。
所幸有儒生这时候说道:“微臣认为,要对神明尊敬,便是要不能损伤泰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数,一畜一牲,如此兴师动众,大行干戈,怕是扰乱了神明的清静,吵吵闹闹,实在是大为不妥。”
又有列队附和道:“臣附议,且随行泰山者,需戒断沐浴三日,避五谷杂粮,戒酒戒荤,洗心涤虑虔诚庄敬上神,陛下,功德既深,福报亦重啊。”
“不行,人孰无过,还得对天神敞怀露胸,检口慎过,才能和天神得以沟通。”
李斯这下子是一口茶呛在嗓子眼。
真觉这群儒生疯了。
“不行干戈,不损土木,不搅圣灵,戒断清体明心慎过,可既要上山,要如何才能不损一草一木?”
这话还没落音,紧着有人昂昂道,“那还不简单,自然是用蒲草将车轮子包起来,再扫地祭拜。”
“不行不行,这法子实在不牢靠,你既是要上山,就是在践犯神域。”
“什么戒断三日,你们献祭牲畜不是杀生了吗?古来今往,唯有礼乐才为正统,唯对神奉正礼,才能上可以消灭天灾,保镇帝王之祚,下可以禳除毒害,普度苍生之厄。定要以礼欢迎神明,才能降下祥和之瑞。”
“可是上山是践犯神域,尔等又要祭祀,该如何啊?”
七嘴八舌中,儒生各执己见,渐渐吵得脸红脖子粗。
不仅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再继续吵些古制和夏周商古王的圣典,什么诸侯分封,八方来朝。
不依靠酷刑而以天子的仁慈和道德感化民众。
已经是带着攻讦郡县制和如今的铁血秦律了。
“够了!”
嬴政豁然站起,双手持腰踱步。
众多儒生和博士瞬间停止摇唇鼓舌,老老实实的伏跪在地上,都是群读书人,就皇帝这狂风扫地的气势。
饶是一颗铁胆,也该是要吓破了,“陛下陛下恕罪!”
嬴政甩袖道:“开辟车道,筑坛祭天,刻石记功!”
这
这就是对天神的大不敬!
还没来得及继续上奏,帝王在儒生和博士们敢怒不敢言中,以及高呼着“万万岁”的喊声中刚毅果决的出去。
李斯也跟着起来。
甫一起身,就被一群博士儒生冠挤围过来,“丞相,实在是大不妥啊,古往今来,就没有这种规定。居然还要在天神地界刻石记功!”
“这这这万一触怒了天神。”
“丞相,蔑视先圣圣典,就是蔑视文明,届时天下文明将要断裂,是华夏之灾啊,还请丞相规劝陛下。”
李斯发皱的眼皮低垂。
心中冷笑。
陛下为何要封禅,他心中最清楚不过,如今六国复辟汹汹如潮水,正在积聚囤势好图谋东山再起,此封禅意义之广泛,不在于筑坛祭天而在刻石记功。
以名正,以言顺,以此震慑天下。
看似祭祀,实则战争。
一群子儒生还满脑子塞着仁义道德。
陛下召他们来是商讨章程,是要得到如何在黔首之中立威最大化的结果,而不是听他们大肆崇古论今。
李斯正要搪塞一番。
山鬼在那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副松松垮垮刚睡醒的模样,“说完了?说到哪里了啊——嗯,什么上山是吗,不伤一草一木,那还不简单,直接抬着陛下飞过去不就得了。”
有个较为年轻的儒生气炸,指着他:“你!”
“还有什么戒断三日,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喝露水啊,你们自己先戒断三日,走动走动给本山鬼看看。”
山鬼道,“实在都不行,那还是都上去跳舞吧。”
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儒生们纷纷捏紧拳头,目露凶光对着山鬼大肆唾骂。
那语气,那骂词,从盘古开天地开始骂起,再数祖数宗,一个个张着大嘴好似要一口一口把山鬼给干嚼了。
山鬼还是迷蒙着眼睡不醒的模样。
反正他们除了骂人也不能咋地,直到骂到一半,他抖了抖身上的花钱,拖着步子走出去,叹息:“唉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政哥哥想要成神吗?”
烛下瞧美人,左右横流波,真是越肆销魂。
白桃伏在嬴政膝上,糯糯道,“阿兄常说,成神的话,可以去往上界,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的,天下任其遨游,天下那得有多大啊。”
嬴政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道,“在桃桃心中,神明是什么?”
“神明?我也没有瞧见过。”
白桃仔细回想了一下,道,“除了阿兄说的,书中也有说的,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
“行具神生,虚无缥渺的神灵不过就是人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