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事没过几日,便传遍了整个阳曲县城。白举人受凉溪点化,大彻大悟,飘然离去的事情,大家还都挺理解的。毕竟死人复生这种事是逆天而为,多了后半生的寿命,就难免要赔出俗世的安稳幸福。没有世上所有的好处,都集到一人身上的道理。
老百姓都这么想,凉溪就放心了。她在员外府上住了一晚,夜里催眠了员外夫人指给她的两个丫头。大概是这俩丫头太年轻,凉溪除了一些她们下人之间的矛盾和姨娘们的明争暗斗外,什么都不曾问出来。
张府的这些女人们,也没有包善人的老婆狠,这府里还真没死过什么年轻人和孩子。凉溪听两个丫头念叨了一堆什么六小姐心机最深,五小姐最不把下人当人看,四小姐最喜欢在人前卖乖充好,真真是像极了她们的母亲之类的话,听过了也就算了。
这些人,帮了那个,这个会怨恨她。帮了这个,那个又会怪罪她。她还是去做一些正经事,人人都会夸的那一种。
跟两个年轻丫头打问过,她们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谷大夫。催眠结束之后,让她们睡熟了,凉溪悄悄摸出院子。下午的时候,府里的女人已经带着她四处赏玩过了,凉溪路很熟。
夜色清寂,凉溪趁着月光,想要找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下人问问。但一路走来,各个屋里都是黑灯瞎火的。天太晚了,除了心事重重的人,没谁醒着。
在梁大夫去过很多次的小巷内,县太爷对着一盏灯,负手而立。他等一会儿,叹一口气,踱一阵步。直到身后有人叫他——
“父亲。”
县太爷马上转身,看到比他还高一些,面部线条在烛光的映衬下却更显得硬朗英俊的年轻男子,着急地问道“怎样?怎样了?”
“看方向,他是要往那鬼林子里面走。”男子正是凉溪白天见过的白大少。
“怎么可能?那不是去找死吗?”从这里向南,就再没什么大的城镇了。因为再往南走百余里,就是自古人迹罕至的大森林。据说,仙医谷里的神仙,手段通天的师,都不知折了多少在里头。
“父亲,依儿子看,要么他就是疯了,要么……可能真的是那小神仙帮咱们。”
“她要是真的想帮咱们,就不该救活他!”
“父亲,救活一个死人,这传出去是多大的能耐?咱们家里对那小神仙又没什么恩惠,人家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大的名声不取?”
县太爷刚才那本来就是焦躁之下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他当然知道自家跟凉溪没什么交集。
“那娃娃为什么要帮我们?儿啊,我心里还是不安,不如……”
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白大少却有些犹豫“父亲,那小神仙的手段确实不凡,她若是知道我们赶尽杀绝……”
其实,白举人是真的自己看开了。但身为局外人的凉溪都有些看不懂他的操作,更别说是县太爷了。
儿子是别人的,夫人是别人的,这都不是小事。更重要的,白举人钟爱妻子,不做官,还真是因为听老婆的话。而白夫人之所以不愿意让丈夫做官,都是因为听了他的话。
当初那一场强娶,他也并非无力阻止,只是他没有动而已。用一个钟情于自己的女人绊住优秀于自己的对手,这一点也不亏。
他承认自己卑鄙,算是毁去了那姓白的整个人生。但他一直都很配合不是吗?既然如此,就最后再配合一次吧。
那姓白的必须死,否则他日后夜里,难以合眼!
本来一切最多到今年年底,就可以完结束。谁知最后跳出了凉溪这样一个变数。
县太爷是坚决不信白举人自己大彻大悟了的,所以,实在难以理解之后,他也开始渐渐偏向于凉溪是在帮他们的这个猜测。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得寸进尺,不弄死人不罢休,说不定会当真惹恼她。
“若是不能动手的话……他现在走到何处了?我派几个人去盯着他。若他确确实实要走进那片千里长林,咱们就没必要脏自己的手了。”
父子二人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白大少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父亲,现在我们这边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父亲府上的那一位,您打算怎么处理一下?”
县太爷一脸苦笑“如今不好办了。不管怎么着,都要先等那位小祖宗走了再说。”
白大少有点失望,不过想想凉溪,那确实是最棘手的一个点。他叹了一声,道“我只希望父亲不要让我娘寒心便好。”
“傻孩子,爹爹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放心,最多到明年出头,爹爹一定想办法,让咱们一家可以光明正大地团聚。”
白大少神色稍缓,又谈了些小事,便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县太爷又是独自对孤灯,面色冷冷。
虽说这俩孩子都像他,但那姓白的家伙,他族里长辈们他还记得,其实都算一表人才的,也不知怎么,就他一个,又挫又丑。万一……
算了!现在还没必要想这些。县太爷把注意力转回到凉溪的身上去。
果真人跟人不能比,他白活了四十年,如今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对上,却完弄不懂她的套路。心里又慌又虚,没着没落,真不知人家什么意思。
县太爷几乎又是一夜未眠,到了天亮,才趴在桌上歇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十分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