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善人碑(十二)(1 / 2)

谷大夫悠悠醒来,觉得浑身舒泰。但他瞬间想起为什么会晕倒,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了。

挣扎着坐起来,他瞧了一眼凉溪,看见她鬓边讲究雅致的华胜,身上裁剪精巧,成套的衣裙,一点怀疑和讶异,让他按住了心头的火气。

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小姑娘,旁边围观的都是牛家村恐怕药草只认得一个蒲公英,连紫苏都能视而不见的村民。

“你把那老不死的丢到哪里了?可不许让他在咱们院子里,早早地丢出去!”

谷大夫刚想要跟凉溪道谢,屋子里头传出的声音又险些把他再度气晕。

这老头腮帮都鼓起来了,凉溪一时间也是有些好笑。见他颤巍巍地自己爬起来,一秒钟都不在这院子里待了,凉溪扶了他一把,送他出了院子。

“是你这娃娃救的老夫?”

凉溪点点头,村民又补充了几句,谷大夫才知道凉溪抢了他的生意,让他今天白跑了这一趟。

他今天到底为什么要听那牛二郎的话来呢?

谷大夫问着自己,心头闷火还是在四处乱窜。听房子里的三婆婆又要骂人了,他在自己身上搜罗了一圈,一边快要忍无可忍地听着三婆婆骂他老货,一边快要气哭了。

他今天走得太急,身上没带钱。

他自己就是大夫,今天一下午又急又热的,到了这牛家村,又被那老太婆气了一顿。胸口生疼,嗓子发甜的时候,他就知道要糟糕。无奈年纪太大,近来又遭了好几桩变故,着实扛不住,一头栽在地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浑身无一处不合适的感觉了。

这孩子别看小,倒还真的有些大本事。救了他的命,他总得要给钱的不是吗?

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谷大夫苦着一张老脸,却没有犹豫多久,就把自己身上的一个小药囊子取出来。

那药囊子看着像是什么兽皮制的,打开之后,里头有一套扎整齐的银针,还有两个小药瓶。

谷大夫在这几样东西之间选了选,最后割肉一样拿出了一个药瓶。拔开塞子看了看里头药丸的数量,一狠心把整个药瓶都塞给了凉溪。

“这是什么?”

凉溪还真没想到,这老头子在身上摸来摸去,原来是要给她报酬。她问了一句,却不知为何竟然触怒了他。

“你看病不要诊金的呀?”老头子压低声音吼了一句。

“不要啊。”凉溪摇摇头。

看病要诊金,她来这个世界又不是为了要做一个好大夫。

谷大夫一噎,又恨恨地道:“管你要不要,老头子给了就行了!你不要就扔掉!”

这老头看着也有十岁了,脾气怎么如此暴躁?幸好是当大夫,肯定很懂得养生,否则活不到这个年纪。

这老小孩儿见她说看病不要诊金,竟然要把已经塞到她手里的药瓶打落,凉溪立刻躲开了,弱弱地说:“那……不能浪费嘛!”

您脾气这么差,她收,收还不行吗?不过……这瓶里是啥呀?

莫名其妙跟一个小孩子置气,谷大夫又把腮帮气得鼓了起来。

这一回,他是在气自己。稳住了情绪,他长长叹了口气,一边把药囊子收回怀里,一边微微驼了背,步行出村,看模样大概是要走回去。

这谷大夫的名气其实不是很好,不过到底也这么大年纪了,一顿驴子在大下午给驮了三四十里,又捉弄得这人来受了三婆婆一顿气,见他越走身形越是佝偻,村民当然不可能放他就这么大半夜走回去。

万一半路上跑出什么野兽给吃了,那不是他们造的孽?

“谷老大夫,今儿日头晚了,老大夫就在俺们牛家村住下吧。”

“是呀是呀!”牛二哥也搭腔,“俺跟三爹明天早上要架驴车上镇子里,也是送这个小大夫,老大夫也一起坐吧。到你们村里四小子开的酒铺那儿,您再下车,也少走个三十里呢!”

“留下吧!住下吧……”

大家都这么说,谷大夫的脚步就慢慢停了。偏偏三婆婆不饶人,从炕上下来奔出屋外,直着脖子叫:“刚刚谁说的让这老货住在咱们村里?你老说话就说明白了,是让这老货住在你家,我们家里可不要!”

谷大夫气得脚步如飞,这边两个年轻男人立刻追了上去拦住,带着往旁的方向走了。这边三婆婆还在骂:“都在这儿干什么?一个个端着碗,我们这边又没开大锅,没的施舍的,滚滚滚!”

村民仿佛都被骂皮了,听到这话也不着恼,端着碗往外走。凉溪也向外走,三婆婆眼尖,刚出门就看见了她……头上的首饰。

人家眼神可好,一眼就数清楚了凉溪鬓边金丝华胜上有多少颗珠子。心里虽然羡慕且极度想要,嘴巴上却要骂:“也不知打哪里来的,小小年纪妖妖艳艳的。”

嘀咕完了凉溪,三婆婆又去支使自己儿媳妇:“你是聋了吗?没听见我的话,还不赶紧去关院门!一直站在那儿,谁给你锯了腿?”

这三婆婆性格泼辣难缠,平素以骂人扯仗为乐,大家知道搞不过,平日里就一直躲着。四婶儿更是不敢跟她有什么冲突,但听见三婆婆骂凉溪,她却不高兴了。

人家小姑娘就算是真的穿点红套点纱,那也是活泼鲜艳,咋还能扯到妖艳呢?更何况这小大夫一身严严整整,端方大气。她私心里觉得,两年前带着妞妞去镇子边上的黄石娘娘庙里上香的时候有幸看见的主簿大人家里的千金,也没这小大夫半分气派。

四婶儿夫妻两个替凉溪生气,正主儿却只是笑笑。妖艳就妖艳吧,没啥的。

走出院门,凉溪想想自己,又笑。

她脾气真是在变好,听三婆婆从儿子儿媳骂到谷大夫和她,她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回到四婶儿家,她家里就这么一间草房,平常四婶儿的丈夫是跟自己老婆和女儿睡,女儿又还小,自然没什么讲究。但今天凉溪在,他晚饭吃完就要出去。

“不必如此,我是不睡觉的。你们早些休息,我出去打坐。”要让她在这床上干躺一晚,还是算了吧,坐着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