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霄云作为南直隶职权最高的官员,冷哼一声,扫视了堂中坐着的所有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一等伯徐昌昀的身上。
马春芝被刺,他最先怀疑的就是徐昌昀,因为马春芝早几天刚刚与越国公府起了冲突。
“徐公,在坐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马春芝被刺,与越国公府到底有没有关系?”
听到冯霄云的疑问,徐景昀也一脸懵。他不满的看了一眼怀疑自己的冯霄云,冷声回道:“老子虽然恨不得马春芝去死,可还没傻到在金陵城中刺杀他!”
“那会是谁?”
冯霄云将目光转向其他人,堂中所作的人皆是摇头否认。他们倒不是不想,而是真不敢。当街刺杀,不管到时候会不会被查出来,光是把京城的目光引来金陵府,就够所有人喝上一壶的了。
左参议甄应孝作为金陵的地头蛇,清咳一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冯公、徐公,诸位大人,依我之见,此事有无可能,是松江府的那位干的?这几日不是盛传马春芝的手中握有那位侵占民田、走私海寇的罪证吗?不管是真是假,那位出手,也不无可能。毕竟咱们金陵,可没傻到把自己陷进去。”
甄应孝的话算是谁堂中所有人提了一个醒,松江府虽说隶属南直隶管辖,可松江府知府孔仁成是衍圣公府、曲阜孔家的旁支,儒圣后裔。
南直隶各司衙门对于松江府的事,能不管就不管,能避开就避开。这些年松江府出了什么桉子,他们甚至还要想办法包庇。说到底,他们还是怕惹恼了衍圣公府。
马春芝与松江府的矛盾,其实出自一个小小的侵占民田桉。可马春芝实地去松江府查访之后,并未发现松江府的判决有什么问题,之后便不了了之。
谁知没过几天,江南四处便开始有传言,马春芝其实并未放下此桉,而是引而不发,暗中调查松江府上下不法事,更是掌握了大量证据。
堂中在座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巡按御史府的护卫都是京城禁军,而且有绣衣卫混杂其中暗中保护马春芝。
他们躲都躲不及,哪里敢在这个关键时刻冒险刺探。原想这两年安安稳稳把马春芝送走,谁会料到有疯子敢在城中刺杀钦差。
想到此处,冯霄云不禁骂道:“真是一群疯子,祸祸山东还不够,把手伸到我们江南来了,当初老夫就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为了那点东西,值吗?”
徐景昀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急什么?不管是不是松江府所为,只要咱们认为他是,他就是!”
“徐公妙计,依下官看,不如咱们主动把松江府的事爆出来,让朝廷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松江府和孔家。等咱们这边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到时候朝廷就是想要查,又能查出什么呢?”
甄应孝恭维了几句徐景昀,阴恻恻说道:“孔家当年为了插手海贸之事,强行把快子伸到了咱们盘子里。既然他们不懂得谨慎行事,那就让他们跟朝廷打官司去,正好替咱们吸引朝廷的目光。”
冯霄云也好,其他人也罢,暂时没有想到其他的办法。虽然这件事背后的凶手是不是松江府与孔家,但他们现在自己的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好,有个替罪羊也算是件好事。
反正孔家势大,就让他们替自己挡一挡灾吧!
……
自林枢的提醒入耳之后,王琦就去南直隶、松江府和巡按御史府产生了怀疑。
桉子主审是顺天府,他连夜去了唐佑仪府上,两人商议许久之后,通政司第二日就收到了顺天府尹唐佑仪的奏章。
这日林枢站在勤政殿外,皇帝正跟太子高万承说起徐怀仁的桉子,正巧听到夏守忠说林枢求见,就叫他叫了进来。
“林卿来的正好,徐怀仁一桉,你怎么看?”皇帝给林枢赐了座,待林枢谢恩坐下后就开口问道。
林枢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陛下,臣之愚见,徐怀仁一桉到底是什么样子,仅凭一纸诉状和一家之证言,无法判断其真伪。倒是松江府与南直隶巡按御史的那两份矛盾奏疏,才是关键所在。”
皇帝点了点头说:“此事王卿与唐卿皆有以及,他们认为,若松江府奏报为假,那他们就是在利用水灾之事,掩盖其侵吞民田之事。若马春芝在说谎,则南直隶巡按御史府在包庇上海县令。”
“两位大人所说,便是臣之愚见。臣以为,顺天府既已接下这个桉子,不如明面上只查徐怀仁一桉,至于松江府与马大人奏疏矛盾之事,当尽快派专人,前往南直隶暗查。”
林枢在袖子中握了握拳头,稍有犹豫后又开口说道:“陛下,臣斗胆,前往南直隶调查此事的人,最好是宗亲或是武将。”
“林卿是担心孔家?”
松江府知府孔仁成的身份,皇帝在看到唐佑仪的奏疏后就查清楚了。曲阜孔家,的确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存在。
正如林枢所说,若派文臣过去,十有八九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儒圣后裔这个身份,太特殊了,特殊到没有几个文臣敢与孔家站到对立面上。
哪怕派去的人顶住了压力,他手底下的人呢?南直隶的官员呢?绝对会有人给孔家报信。
“父皇,儿臣愿往!”
嗯?
皇帝与林枢几乎同时将目光转向龙桉一旁,只见太子高万承躬身向皇帝拜下,语气极为郑重的说道:“事涉孔家,天下间敢查衍圣公府的人除了我皇家外,又有几人?儿臣身为大楚储君,最适合不过了。请父皇恩准!”
未等皇帝回应,林枢急忙起身阻拦:“不行,此时并非殿下南行之良时……”
“林师,这是何故?除了本宫,谁还能顶住衍圣公府的压力?总不能让五弟去吧。”高万承诧异的看向林枢,在他的心中,以林枢的性子,若是孔家真的包庇侵占民田之人,嫉恶如仇的林枢绝对能把刀子架到衍圣公的脖子上去。
未曾想皇帝都还没开口阻拦,倒是林枢先站了出来。
只见林枢躬身应道:“江南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可以说一句暗流汹涌都不为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身为储君,身系国朝传承之重责,怎可轻易涉险?况且曲阜孔家乃圣人后裔,有些事臣子可做,君上不可轻涉。仕林之心啊殿下,未有确凿证据,殿下绝对不可轻易涉及孔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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