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高都城进行军事冒险的魏延,成功地让大河以西的并州各地,被迫跟着转动起来。
而并州其他地方的转动,仅仅不过是开始。
这个事情的影响,正在悄无声息地向着长安,乃至大汉各地蔓延。
只待一个导火索,就会在大汉掀起轩然大波。
而这个导火索,正是掌握在郭循手里。
延熙四年的六月底,已经进入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弯月如弦,繁星满天。
白天里的酷热已经消退,但城墙仍是散发出阵阵的余热。
幸好有时不时吹过的夜风,让人感觉到些许凉爽。
“郭参军?”
壶关城头的汉军队率,看到郭循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前来轮岗,连忙上前迎接。
“辛苦了,带着你的人,下去休息吧。”
对着队率点头示意。
汉军队率抱拳称喏。
前些日子,骠骑将军调走了大部分守城的将士。
不过幸好有郭参军又征调一批郡兵前来补上。
为了让这些郡兵更快地熟悉壶关各处,郭参军又把留守的数百将士打散成十队,每队带着一批郡兵巡逻守城。
这些日子以来,大伙也算是渐渐习惯了。
只是在带着自己的人离开的时候,领头的汉军队率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队伍,“咦“了一声
“郭参军,这,今夜怎么没有领队的人?”
“哦,”郭循一拍脑袋,自失一笑,“我都忘记说了,这些日子天气太热,大伙又要带新来的士卒,都比较辛苦。”
“所以我又让乡老们送了些酒食过来犒劳一下大家。”
郭循指了指城内,说道
“快去吧,你们可是最后一队了,去晚了,到时候可要被他们吃完了。”
“这……”汉军队率有些迟疑,“合适吗?”
郭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是在值守的时候让你们吃喝。”
“今晚的领队,我都让他们休息了。放心,今晚由我亲自带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听到郭参军这么一说,队率这才放下心来,面带感激之色
“有劳郭参军了!”
实话实说,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有些累。
因为大部分人都被调走了,守卫上党咽喉之地的兵力大为不足,大伙基本都是绷得紧紧的。
再加上还要带这些郡兵,更是让人觉得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壶关一直风平浪静,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伙这才算是有些放松下来。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郭循手臂一挥,极为大气地说道,“这是在犒劳大伙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快去吧!”
队率再一抱拳,正待转身离去,突然郭循所带过来的队伍里,传来“锵”、“当啷”的声音。
引得队率转头看去,原来是郭循带来的郡兵中,有人拿不稳兵器,掉到了地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郡兵,连忙弯下腰去,想要拾起兵器。
谁料到才刚刚捡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还没等他直起身子,手里的兵器又再次掉落。
“当啷!”
队率有些疑惑地转向郭循
“郭参军,这……”
郭循脸色的微微一变,幸好有夜色的掩护,让十余步开外的队率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
“无妨,无妨,郡兵嘛,自然不可能比得过你们这等精兵,偶有失手,也是正常。”
队率仍是有些不太放心
“要不我回去后,还是让他们过来一趟吧?”
“不用不用!”郭循勐然提高了声线,不过他很快就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今天答应了他们,让他们好好休息。”
“如果又改变了主意,让他们过来值守,任谁心里都有会不高兴。”
“放心吧,我会注意看着这些人的。行了,快去吧,莫要再耽搁了。”
郭循说到这里,半开玩笑般地说道
“若是你不放心,回去后告诉他们,今晚莫要睡得太死,随时注意警报就好。”
“这些郡兵,以后也是要进入军中的,此时正好让他们锻炼一番。”
大汉的兵役,一共有四年。
一年在本郡戍守,这就是郡兵,同时接受正规军事训练。
剩下的三年要调入中央军,参与对外作战。
这四年是强制兵役,是没有正式军饷的。
四年后,是继续呆在军中领军饷,还是回乡,就要看朝廷的安排。
所以郭循说要让这些郡兵锻炼一番,倒也算是一番正当理由。
看到郭参军态度如此坚决,队率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人下了城墙。
毕竟是郭参军亲自带军呢,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看着这队汉军最后一人消失在城头,郭循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失手掉落兵器的郡兵的,目光冷峻而凶狠。
只见郭循压低了声音
“若今夜之事,当真因你而出了问题,到时候妻小父母皆会受到牵连。”
他说着,又看向众人
“汝等亦是一样。”
说完这句,大概是看到众人之中,有人太过紧张,然后他又放缓了声音
“但如果成功,那就大不一样,汝等皆因此而受功,家中妻小父母这辈子便不用吃穿用度。”
“孰重孰轻,你们心里当是有个决断才是。”
看到前面的几人,眼中闪着光,神色越发坚定起来,郭循这才满意点点头。
这些人,除了有十来人是大魏那边悄悄派过来的细作。
剩下的,有一部分是河东世家的人——他们在几年前的那一场叛乱中,不仅仅失去了土地和家产,还失去了家人。
而最后一部分,则是当地某些世家的家生子。
也幸亏是上党世家的家生子,若换成河东的,郭循可不敢用。
河东那边一直在给那些贱民分田地,收买的代价太高了。
上党这边就好多了。
特别是都督府成立以后,所谓“摊丁入亩”恶政,在上党自然而然就推行不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
魏延在朝中受同僚所恶,没有足够的帮手。
而到了地方,他又不愿意接受,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喊冯贼为山长的那些学生。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郭循要感谢魏延,送给自己这么一个巨大的机会。
可惜,魏延不是大魏的人。
不过眼下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郭循收敛起心神,开始安排今晚的值守。
夜色渐渐地越发浓重起来。
进入了深夜以后,壶关城墙后面,开始变得万籁俱寂,再没有一丝声息。
就连城头上,亦是一片寂静。
时间拖得越久,郭循就越是显得焦虑不安。
大概是觉得太过郁热闷人,他干脆走出角楼,来到城墙上,向着城外眺望。
可是夜的黑幕遮盖住了一切,除壶关外面的崇山峻岭,还能显现出黑黝黝的轮廓。
山上的林木都被已经被隐藏在黑色里,更别说能看到他所想要看到的人影。
唯有下边的城门,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除此之外,郭循就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以及略有急促的喘息声。
抬头看看满天繁星,郭循嘴里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但似乎也没说。
又不知过了多久,关城外最近的山岭上,突然亮起了一个火光。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三个火光有些微弱,但在郭循眼里,却是耀眼如明月!
“来……”
他刚失声喊了一个字,突然又紧紧地咬住舌头。
勐地转过身来,一阵风似地跑回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