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中亦是难以抉择啊!”丞相脸上略有些许的忧伤与不甘,“若是上天再给吾十年元寿,吾何须这般左右为难?”
李福看到丞相如此,心里不由地一紧。
他细细地把丞相的话再过了一遍后,这才凑近了低声说道
“丞相的难以抉择与左右为难,并非无人可选,而是不知选哪一个,不知某说得对否?”
丞相叹息“即使有了人选,但皆是资历不足之辈,难以服众啊!”
“丞相所言,可是指征西将军?”
“冯明文虽屡立战功,但军中资历尚略嫌不足,军中有些老人,未必愿听其令。”
“军中长史杨威公,久随丞相,对军中事务最是熟悉不过,丞相亦惜其才,可乎?”
“杨威公取异众人,顺之则喜,逆之则恨,非能聚志士而兴汉室之人。”
“丞相屡次向天子举荐蒋公琰,前日还盛赞彼为赞王业之才,今为尚书令,若让其接替丞相,岂非合顺应之理?”
“公琰虽有社稷之器,然素无军功,军中威望连冯明文都不如,又谈何领军灭贼兴汉?”
兴复汉室,可不是马下治天下。
不但要身怀治民之术,亦须得知晓军略。
大汉丞相受命危难之间,仅仅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让蜀地百姓不受饥寒之苦。
后面再在汉中演兵讲武,屡次亲领大军伐贼,直至收复旧都。
如此珠玉在前,后来者若是仅会俯案批文书,亦或只会领兵打仗。
到时别说是不能服众,恐怕是要被人所鄙。
李福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虽各有所长,但若说要真正接替丞相,又何其难也?
他这才明白丞相为何说自己再需要十年时间。
李福不由地发愁道
“如此说来,那可如何是好?”
丞相喟然一叹
“天下难有两全之法,罢了罢了。吾枕下有一密奏,君可帮我送至天子手上。”
“若真有一日事有不谐,陛下又拿不定主意,可按吾之遗奏行事。”
李福闻言,依丞相所言,伸手摸去,果摸到一个奏折,他不禁大喜
“原来丞相早有准备!”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丞相有些无奈道,“密奏之事,不可让他人知晓。”
“福知矣!”李福小心翼翼地把密奏藏在贴身之处,“丞相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某?”
“千万要把密奏送至天子手上即可。你与天子说,关中之事,吾自会有安排,不须担心。”
李福站起来,对着丞相深深地一鞠躬
“如此,福去矣!丞相保重!”
与李福说了这么多话,丞相力气再次耗尽,陷入了昏沉之中。
在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丞相又突然醒来,这一次,他的精神竟是好了许多,甚至连饭量都比以前要大。
吃下两大碗米饭,丞相对冯永吩咐道
“你且召来众将,吾有要事与他们说。”
只待魏延杨仪关兴张苞吴班等军中主要人员到齐,丞相卧于榻上,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吾自知命不久矣,然关中初定,人心不稳,贼人无时不思反扑。”
“故为防万一,吾欲在此定下规矩,若有朝一日吾不在,关中诸军,可由冯明文暂统之,诸位可有异议?”
卧室里一阵沉默过后,吴班看了看众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自丞相伐贼以来,军功之重者,莫过于君侯,不说以往,就是此次能收复关中,君侯亦要占头功。”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丞相卧榻,关中之事,多是由君侯决之,诸事稳妥。”
“故依末将看来,若是由君侯统关军诸军,乃是最合适不过。”
反正在五丈原时,他就早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为此只怕已经得罪了魏延与杨仪。
如今这个最后的关头,那就更没有道理退缩。
不然岂不是行百里者半九十?
丞相上书请求陛下赐婚并娶张小娘子之事,应该知道的基本都差不多知道了。
在吴班眼里,冯君侯现在不但是实打实的外戚,而且还是外戚里最顶尖的人物。
这个时候不支持自己人,难道要去支持别人吗?
有了吴班一番话,关兴和张苞连忙不约而同地开口道
“吴将军所言甚是有理。”
李丰看了一眼魏延和杨仪,咳了一声,说道
“君侯但有所令,末将莫敢不从。”
所谓举贤不避亲。
反正若是换了他人来代替丞相领关中诸军,他李浩轩是第一个服的。
姜维抱拳道
“丞相之命,维安有敢违?”
虎步监孟琰则是说道
“君侯转战万里,名震天下,贼闻之胆裂,关中有君侯坐镇,必无忧矣!”
凡为官者,越到上层,就越是难上位。
但同样的,想要把上位的人拉下来,要么有足够大的理由,要么有足够强的背景,否则那是难上加难。
就拿杨仪来说,也就是遇到了手底有足够马仔和小弟的冯君侯。
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把把柄递到冯君侯手上,冯君侯这才能架空了他。
也仅仅是架空,而不是说拉下来。
换了别人,在关中堪堪初定,外敌仍在的情况下,谁没事会去下军中长史的脸?
冯君侯代丞相出面,暂领关中事这么久了,丞相的意思早就明显不过。
若没有出什么差错,除非是天子或者丞相有意换别人过来,否则这个位置就不会是别人的。
当然,有服肯定还会是有不服的。
比如说这些日子一直无所事事的杨仪。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听到诸人皆是支持冯鬼王,杨仪登时就是胀红了脸。
入尔等阿母!
他自认是丞相以下职权最高,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冯明文架空,已经是在众人面前丢过一次脸。
现在连丞相都明确态度,放弃了自己而选择了冯明文。
这让杨仪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自己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冯明文,小辈耳!
何德何能,敢位居自己之上?
杨仪死死地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冯永,眼中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本以为自己这些年来,任劳任怨,不知为丞相协理过多少军务。
没曾想最后竟落得这么个境地,这让他不禁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如今眼前的一切,让杨仪心底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怒火中烧之下,他竟是连丞相都怨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