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虏就算是与胡人内讧,冯贼手上仍有近三万人马,不可大意。”
“况吾来桥山前,大司马一再叮嘱,只能紧守,不可主动出击,吾岂能违背大司马之令?”
“此事还是先向大司马禀报,看大司马如何安排再说。”
这个话,合情合理,没人挑得出毛病。
因为大司马确实有过这个吩咐。
只是两军阵前,战况瞬息万变,为将者不思应机破贼,却以数百里之外的上官之命唯唯从之,此非领军之道。
军中诸将未经萧关一战者,多有不满。
其中有部将贾栩,甚至在私下里谓军中司马郭模曰
“此可谓畏蜀如虎耶?”
在冯刺史领军退出桥山山脉的时候,姜维派人从后面送来了分兵后的第一份军情。
看完军情,冯刺史“啧”了一声,喃喃道
“看来郭淮深得司马懿的忍功啊,这样都不愿意出击。”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桥山,下令道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行!”
“君侯有命,加速前行!”
两万精骑,踏起滚滚烟尘,向北方席卷而去。
……
与此同时,在桥山西边四百多里泾水河谷,王平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邓芝的手里。
得知魏贼有大军沿回中道北上,邓芝不禁大惊失色
“吾还道萧关一战后,魏贼已不敢再从回中道北上,没想到魏贼竟仍有胆量如此行事。”
当下不敢迟疑,连忙令柳隐仍守安定,防止魏贼沿泾水而上。
然后他与马岱领万人,匆匆回师萧关。
而此时,邓艾已经连渡陇山山下的几条水流,快速向萧关进发。
邓艾迫使邓芝的回师,不但减轻了关中的压力,甚至在情况紧急的时候,鲜于辅还能抽调一部分兵力,前往桥山,支援郭淮。
当鲜于辅和郭淮送出的军情,一前一后到达郿城后,司马懿大感振奋。
他把军报传给军中诸将,笑曰
“蜀虏兵分三路而来,两路已不足为惧,唯剩下诸葛亮这一路,又岂能久撑?想来不久之后,亦不得不退兵矣!”
当下便写了奏章,送往洛阳。
然后又派人给桥山送信,赞扬了郭淮的谨慎,再一次严令诸将必须完全听从郭淮的指挥。
同时授权给郭淮,但凡有不从命者,皆可军法处置。
就在关中完全进入僵局的时候,五原县的大河岸边,一片安定平静。
这里是上天赐予的放牧之地。
负责放牧的军士,或割草以作草料,或是驱赶着军马向水草丰美的地方而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关将军站在大河边上,看着这一切,情不自禁念了两句冯刺史曾经念过的句子。
怪不得阿郎写的侠义里,最后总是喜欢到塞外隐居。
这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末将有事禀报。”
关将军看了一眼被亲卫拦在外围的刘浑,示意放他进来。
刘浑急步过来,低声道
“将军,我们截到一个胡人的传骑。”
“胡人的传骑?”关将军一愣,“是给高阙传递消息的?”
“正是。”
“没事截住他做什么?”
刘浑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
“将军,末将发现,这两日前往高阙的胡人传骑突然增多,而且那些传骑不像以前那样,靠近我们的营地讨些吃食。”
“反而是有意避开我们的营地,有两次末将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吓得转身就逃。故末将以为,这里头必有古怪。”
“嗯?”关将军目光一凝,“所以你就特意截了一个胡人传骑?”
刘浑连忙说道
“将军放心,末将只是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射中他的马匹,然后这才把他前来营中。”
关将军看了他一眼,怪不得阿郎一向看重此人。
这等话说出来,就跟真的一样。
“问出什么了?”
刘浑皱起了眉头“他只说自己是受了郁筑革建之命,前往高阙,告知联军已经攻下魏贼两个山头。”
关将军“哦”了一声,“你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对!若当真是这等好事,为何胡人传骑对我们的营地如避蛇蝎?且我看那胡人传骑,言辞闪烁,似有事瞒着我们……”
看到刘浑这般疑神疑鬼,关将军失笑道
“真要有事,君侯还能不给我们消息?算了,给他一匹马,让他走吧。”
看到关将军浑不在意的模样,刘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应下之后,他转身下去安排。
自从君侯领军离开后,刘浑就发现自己越发地看不透这一次关中之战了。
他还以为君侯让关将军守在五原县,是为了随时突袭轲比能。
哪知现在看来,关将军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轲比能的样子。
可若不是为了轲比能,那大军呆在这里,根本毫无意义。
刘浑长叹了一口气,心头有些郁郁。
他正打算到营地周围走走,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有些偷偷摸摸地晃进某个营帐。
刘浑心头一动,跟了上去。
“军中不可擅自饮酒,汝等犯了军法,看吾不去告诉关将军!”
帐里的两人被吓了一大跳,看到来人,里头一人这才笑道
“破虏兄,若是你也想饮酒,直说就是,何须吓人?”
另一人则是催促道
“速把帐门放下,莫要被他人看到。”
原来帐里不是他人,正是刘汉子刘良。
而另一位,则是轲比能的弟弟,若洛阿六。
军中确实不可饮酒,不过有一个角落是例外。
那便是鲜卑胡人所在的营地,并没有这个规矩。
很明显,刘良正是钻了这个漏洞。
看到若洛阿六,刘浑心头一动,于是也坐了下去,问道
“我早发现你们不对劲,这酒你们是怎么得来的?”
刘良得意地笑道“吾非军中之人,自有一些拿酒的门道。”
这话可以在别人面前装逼,但却唬不了刘浑。
没有关将军的默许,你怕是连马尿都不敢拿。
哪知若洛阿六却是连连点头,称赞道
“刘郎君素来交游广泛,就是在冯郎君那里,亦有交情,所以可以拿到别人拿不到的好东西。”
“自从到了阴山以后,非但是轲比能大人的贵宾,许多部族渠帅也喜欢跟郎君打交道呢!”
刘汉子谦虚道
“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大伙给面子而已。”
几杯酒下肚,若洛阿六就脸泛红光,开始有些口无遮拦起来,口沫横飞地说一些部族传闻。
这些日子以来,喝的有酒,饮的有茶,又无须呆在轲比能身边看脸色行事。
在微微的醉意中,若洛阿六只觉这种日子当真是快活得不能再快活了。
饮到最后,若洛阿六喝得大醉,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异常的事情。
刘浑便借故离开了。
第二日的时候,南边的秦直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背负红色令旗的汉军传骑,直冲营地,大声呼喊
“紧急军情!”
“将军,紧急军情!”
在传骑被扶下去休息后,亲卫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传骑的信件和符节送入主帅帐营。
关将军急步上前,在确定符节是真的之后,迅速打开信件。
信件上的内容很简单,它甚至用的是明码,而不是军中常用的暗语。
上头写着两个大字速发。
然后下头又用略小一点的字体写着一切小心。
大字与小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形状。
大字是毛笔写的,歪歪扭扭,形如鬼状,惨不忍睹。
小字是炭笔写的,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为楷模。
六个字,全是简体。
这世间,除了冯刺史能写出这种融合了多种特色的字体,再无他人。
关将军的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不过很快,她把这抹笑意收敛起来,喝道
“传令,擂鼓!”
就是这么六个字,突然打破了营地一个多月以来的平静。
无数的骑兵开始冲出营地,铁蹄踏出如雷般的轰鸣,黑压压地向着目的地席卷而去。
。